“陛下若是有意为难您,早就……大开杀戒,何至于等到此时?”
冯楚粤自顾自起身,递上密信若干,那上面罗列的六王党羽何止三言两语道尽,可如今安在的又有几人,早已屠杀殆尽,只留下风慈永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知不觉。
风慈永只是一扫那些名姓,眉目之间淡去了多年的躁郁,只留下难得的无波无澜。
他的笑容有着中年男子独有的沧桑和从容,点点头,说的却是,“若此平生能得见她安定天下,横扫四方,倒也算一件乐事。”
旧往如烟,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中人流寥寥,他从窗口望过去,正对着几家女眷领着孩子,他再看看还跪着的风知诺,再看看冯楚粤。
桌上的密信一沓沓随着疾风而落,最后至其鞋边的倒有一封信纸散落出来。
他随手捡起来,上面字字斟酌,又字字戳心。
他反而笑出声来,她这是先礼后兵,他若是服顺是一个样子,若是负隅抵抗,那便是另一个样子。
他忽然在这一刻才生出几分迷茫,他都要忘了他的异心是从何年何月而起,是先皇登基称帝之日,还是救出苏婉之时?
只是,此时此刻再回想,终究如梦似幻的并不真实。
那些不真实的野心勃勃和欲望满盈,在对上风知诺的眼时,似乎一瞬间都化为了乌有。
一切恩怨明明都是有迹可循,可如今再看却又没了存在的意义。
皇位于他,不过是一股怨气。
苏婉的爱恨情仇也如过眼云烟,诚如知诺所言,“父王,你还执着些什么呢?什么能比得过一家团圆?”
看看跪在脚边的风知诺,他深知,方才若是杀了冯楚粤,便是真的和风谨言宣战,他也知,他杀了冯楚粤,他这个女儿绝不会善罢甘休。
冯楚粤不声不响看风慈永脸上神色几番变换,直到沉寂下来才试探说:“王爷,您打算怎么……安排苏婉?”
本想用处置,却半路改了用词。
他知道,风慈永包括已经不在的文帝皆对苏婉用情极深,可终归是一叶障目。
当年苏家犯案,举族流放,风慈永在文帝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用一个死囚换下了苏婉,谎称苏婉在狱中急病而亡。
文帝不忍苏婉受苦,便睁一眼闭一眼由着风慈永瞒天过海,为了掩人耳目只将风慈永禁于封地。
可谁知苏婉却因爱生恨,仗着风慈永喜爱怂恿他夺了这天下。
到今时今日,她还无悔意,要不是冯楚粤突然囚禁了她,只怕这蜀地早就变天,姓了苏了。
“经历这么多,如今,这个女人万不可留。你我想得到的,陛下自然也想得到。”冯楚粤说完提眉,细细观察对面人的表情。
风慈永唇微微抖动,却无语。
风知诺垂头丧气地一叹,“父王,苏婉虽不算居心叵测,可当初她明知您救了她就是与圣旨相悖,就是冒死而为,她依旧不顾你死活全然接受,致你被先帝禁于此地。而后这些年她心安理得受咱们王府庇护,却有意无意怂恿父王招兵买马,她可知当年之事,先帝查抄苏家,也是合情合理,前朝有诸位大臣,后宫有太皇太后干预,他又能怎样?他是皇帝不假,可皇帝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现如今皇帝姐姐又何错之有?若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在暗地里做金大老板,仗着父王宠信便索求无度,还敢勾结玉绍的人,父王又何至落地这种境地?”
风慈永倒退几步,颓然坐在椅上。
苏婉若有错,也是这些年他给她的勇气和资本。
兵马粮草,买卖武器,卖爵鬻官,里通外国,哪一项都是可以杀头的死罪。
恍惚间,似乎是回到了当年。
桃花坞里,少女穿梭于树间,铃声般的笑声不断,她一边转头看着后面追随的少年,一边挑衅道,“叔望哥哥,你来啊!你追不上我!”
再看,情景又换,苏婉将他赠送的玉簪往前一推,“叔望哥哥,你我无缘……”
他心一凉,那会儿无知,如今回想才明白,哪里是无缘,不过依旧是他追不上她!
她要的岂止是男女之爱,她不仅仅要一个爱她的男人,要的更是这全天下最有权力的男人。
他这才缓缓吁一口气,“若昨日她不被囚禁,若她真的造反……”
冯楚粤拦下他后面的话,风慈永一生机敏,这次怕是真的伤心欲绝,才会口不择言,“王爷,您忘了,我手中有您的令牌,又怎么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说的理直气壮,就好像那令牌不是风知诺偷给他的。
风慈永哼一声,冷眼看看他,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风知诺,“别的不学,和那个柳潮安学了这些个见不得人的把戏。”
风知诺吓得一缩脖子,“女儿也是没有法子了。”
“你还能知道你是谁的女儿?!”
胳膊肘子往外拐的臭丫头。
“父王……”小女子软糯糯地拉长音调哄着人。
风慈永转问:“你是怎么跟着他来到的属地?”
“我们不是一起来的。”
“我们不是一起来的。”
二人异口同声回道。
风慈永更觉得这丫头欠揍,一个人只身在外,不顾后果简直可恨,压制怒气又问:“若这小子没得手,你打算怎么办?”
苏婉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风知诺眼睛乱转,却找不到合理的答案。
她支支吾吾问:“若是父王抓住了他,会怎样?”
“杀了。”风慈永赌气回。
“你敢!”风知诺本能反应。
风慈永脸部肌肤痉挛一般,“风知诺,你真是有出息,为一个男人和父王无理!”
风知诺却一把抓住冯楚粤的手,不卑不亢,誓死不渝。
风慈永心中一阵感触,转问年轻男人,“睡过了?”
冯楚粤惊得张嘴半天都没合上,这人问话怎么如此直接,如此的……不讲究。
他却不得不答,“没有。”
而后,不知哪来的勇气,昂首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