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与何榆一起侧过头去。
方叶蕊今日穿了件浅黄色绣花襦袄,下配一条金丝滚边褶裙,乍从旁边花木丛里走出来,倒是像极了流连花间的蝴蝶。
江沅眨眨眼睛。
今日这人一通胡说,已然把她气得够呛,现在人又追到这里来,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些什么。
何榆看见方叶蕊,脸色一变。
“方小姐。”
声音清冷,客气疏离,之前面上的温柔缱绻全然消失,没留下半分痕迹。
方叶蕊气得肝儿疼。
“我方才可都听见了。”她好不容易才顺下这口气。
‘都听见’是不可能的。但零零星星,只“存着心意”这模模糊糊半句,就足够把她激得不管不顾冲出来。
“孤男寡女的,避开旁人躲到假山后头,能存着什么心意?”方叶蕊一面说,一面上下打量江沅。
上次在祠堂,江沅做了男子打扮,她之前也没见过沈宛曈,是以这回,方叶蕊还是头一次与江沅好好打了个照面。
是个极清艳昳丽的女子。
这是方叶蕊一瞥之下的感想。虽然她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这女子的样貌确实生的极美,美便罢了,天下的美人多了去,可偏偏这人身上,有种特别的气韵。
若非要让她形容,那便是……
睥睨一切,洒脱自在。
与旁的闺房女子,迥然不同。
难道……何榆好这口?
方叶蕊脑中一通胡思乱想。
“方小姐误会了。”何榆见她盯着江沅不放,赶紧解释:
“我只不过与……说说话罢了。”
何榆不知道江沅的名姓,只能含糊带过。
“说话?”方叶蕊挑起眉梢:“光天化日之下,说话的地方多了。两个人偷偷摸摸跑到假山后面来说,这是个什么道理?怕不是……说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吧?”
“方小姐莫要胡说!”何榆急了,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江沅皱起眉头,扫了方叶蕊一眼。
方叶蕊顿觉浑身一冷。
这、这人,眼神怎么这么凶!
她咽了口唾沫,强做镇定:
“这种龌龊事,若是怕羞就别做,如今既是做了,又何以有颜面反诬他人胡说!”
方叶蕊牙尖嘴利,她这么一讲,把何榆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见何榆不说话,她转而又去奚落江沅:
“能赴秋腴宴的,想来也是哪家府上的女眷。你说,这好好的千金小姐,怎么就能……”
“怎么就能深更半夜当着列祖列宗的排位,在祠堂与人厮混。”江沅眯起眼睛,幽幽吐出这么一句。
她素来讨厌与人争执,但方叶蕊一直往她身上泼脏水,还越来越起劲,她实在忍不了了。
方叶蕊脑子嗡地一声,身子抖了几下,差点没站住。
“你……你说什么?”
她紧紧攥住衣袂,声音抖得厉害:
“你……胡说!”
“这种龌龊事,若是怕羞就别做,如今既是做了,又何以有颜面反诬他人胡说!”
江沅趁机把方叶蕊刚才的话又还给了她。
方叶蕊连惊带怕,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何榆在一旁听着,如坠云雾。他不知道方府祠堂那件丑事,自然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一开始他还为自己插不上嘴,帮不了江沅而着急,但眼见着“恩公”没有吃亏,倒是方叶蕊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便放下心来,在一旁静静观瞧。
不对啊。
方叶蕊慢慢冷静下来。
那晚的事情……明明就只有……
她……不可能知道!
想明白这一点,方叶蕊终于有了底气,她挺直了脖颈,义正辞严:
“是贼人下流下作,与我何干?当晚定是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全我清白。我……我问心无愧!”
下流下作。
江沅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着了。
她本来都不想再说下去……
“鸳鸯肚兜吞在口里,味道好吗?”江沅拧着眉,硬生生从旁边假山上掰了一小块石头下来,顺手丢在湖里,激得湖水噗通一声,泛起圈圈涟漪。
她可真后悔。
早知道方叶蕊是这么个人,她那时该从地上捡条亵裤塞她嘴里。
方叶蕊傻了。
鸳鸯肚兜……这个女子怎么可能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秘密与不堪都暴露在阳光之下。众目睽睽,所有人都在耻笑她……
“不是——不是——”方叶蕊脸色煞白,两手抱头,像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胡说!都是胡说!”
尖细惶恐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原本三三两两聚在别处的姑娘们纷纷回头。
有人开始往这边走。
“叶蕊?你怎么了?沈宛曈?”冯丽姝第一个走过来,陈萱跟在她身后。
冯丽姝瞅瞅两人,她看方叶蕊的眼神尚带有几分关切,看向江沅的则明显没有这么客气了。
“她……她与人私会,我好言相劝,她还……”方叶蕊结结巴巴,话说一半怎么也继续不下去,干脆拿手捂住了脸。
“这事纯属误会。”何榆正色道:“我与这位姑娘只是偶遇,闲谈几句罢了。绝无私会一说。”
冯丽姝玩味地看了看江沅。私会这种事,无凭无据的,对姑娘家的名节伤害又极大,她本不应该偏听偏信方叶蕊的一面之词。
可是……她实在看沈宛曈不顺眼。若不是沈宛曈,她能被父兄禁足在府中整整半月么!
“方姑娘以己度人。”江沅毫不客气。
可不是么,自个儿龌龊,看别人便都与她一般龌龊。
听了她这句,方叶蕊抖得几乎钻到冯丽姝怀里去。
“我没有!”她躲在冯丽姝身后,露出两只眼:“分明是那个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