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桌上的红烛早已燃尽。
当熏染着欲念的喘息声终于重归平静,床幔后只余轻声呜咽。
……
俞霜坐在镜台前。
镜子里的容颜仍旧清艳无双,只是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光了。
“姑娘长得可真好看。”身穿西戎褶裙的婢女熟练地梳理手中的乌发。
“大军已经攻下了七座城池,剩下的也快了。”提及最近的战况,她不由得面露喜色。
兴高采烈说了许久,她方才反应过来,这位俞姑娘是大梁人,自己方才说的那些,对俞姑娘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心灵嘴巧,赶紧圆话:
“俞姑娘跟了霍将军,便是一荣俱荣。待到大军凯旋之日,姑娘也是要跟着享福的。”
她正说着,霍延推门进屋。
婢女识趣地冲霍延行了个礼,转身退出屋子,带上屋门。
麾下的军队刚刚攻下一座城池,霍延的心情很不错。
他脱下外袍,随手扔到春凳上:
“很快我就可以带你回宁城。”
宁城是西戎的都城,距粟州还有很远的距离。
木篦啪嗒一声掉在镜奁里。
“你放我走吧。”俞霜声音微哑。
霍延沉下脸,心中的欢愉被这句话一扫而空。
“等我什么时候厌了,就放了你。”
……
只要军中没有急事,霍延每晚都宿在她屋里。
有时她被折腾得精疲力竭,会迷迷糊糊梦到以前的事情。
少年站在梨花树下,笑着牵起她的手。
阿彦……
她轻声唤起这个名字。枕边人随即把她紧紧卷入怀中。
梦境戛然而止。
这般日夜磋磨,她终究是受不住。
俞霜觉得身子一日比一日羸弱,精气神仿佛被抽干了似的。东厨变着花样烹制了不少大梁佳肴,可她吃上两三口就不想再动筷子了。
几个婢女不免担心,请了随军的大夫来诊治。
知道这姑娘是霍将军屋里的人,大夫不敢怠慢,仔仔细细把脉相看过两遍。
“好事,是好事。”
大夫长舒一口气,他跟那几个婢女一样,与其说是担心俞霜有事,不如说是担心没法向霍延交代。
“孩子健康的很,正在肚子里翻腾呐。”大夫说道:“看脉相,是个小子。恭喜姑娘了。”
几个婢女高高兴兴送大夫出门,俞桐蹦跳着跑到俞霜身旁。
方才众人的话,他在门外都听见了。
“姑姑。”他伏在俞霜膝头,兴高采烈:“是不是有小弟弟了?”
俞霜摸摸他的头发。
俞桐从小体弱,是药罐子里泡大的。两人被掳来以后,霍延让人好生伺候着,没断过俞桐的药。比起在大梁的时候,这孩子的气色反而好了些,个子也长高了。
小孩子不懂得大人的心事。俞桐看着姑姑,小手比比划划:“我陪小弟弟一起玩。”
“不会有小弟弟。”俞霜低声道。
“不该有他。”
听闻俞霜有了身孕,霍延连夜从军营赶回来。
他兴冲冲地推门进屋,却看见俞霜手里的碎瓷片。
瓷片白得发亮,已然在细白皓腕上划出一道殷红。
“你干什么!”霍延愤怒地夺过瓷片,狠狠掷到门外。
“想死是不是?”他一把拧过俞霜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好!我让那小崽子先下去给你陪葬!”
俞霜没有反抗。她知道任何反抗都是无意义的。桐儿和她,或生或死,全凭眼前这人的心情。
怒火换来的仍旧是冷漠。
霍延瞬间有掐死这女人的冲动。只要他愿意,多的是女人主动贴上来。可他是真的喜欢眼前这一个。
美丽、倔强,像皎月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让人格外想把她摘下来揽在怀中。
他已经足够耐心。
屋门骤开。
“找大夫来!”
几个婢女吓得心惊肉跳,哆哆嗦嗦跑去叫人。
看着俞霜手腕上的血色,满屋子人都快哭了——她们是真的害怕自己被拉去陪葬。
大夫两手发抖给伤口止住血。几个婢女把俞霜团团围住,说尽了好话。
霍延站在门口,冷冷看着。
众人掩门告退。
“把孩子生下来。”霍延坐到俞霜身旁,把她扯到怀里:
“到时我放你走。”
他还是退了一步。
……
后院生活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前方战事却是瞬息万变。
从几个婢女口中,俞霜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事情。
西戎军队如摧枯拉朽一般连下七城,大梁皇帝再也坐不住,很快便下旨调派沈初驰援粟州。
俞霜听说过沈初和他麾下的虎贲军。
以前阿彦常跟她说起这些,朝中的将领,周边的战事……
虽说对此并不感兴趣,但俞霜每回都安安静静听他讲。
阿彦说什么她都爱听。
沈初是大梁屈指可数的良将,他一到,俞霜明显感觉到了变化。
霍延时常隔几日才回来一次,每回都是折腾完便沉沉睡去,等她第二日早上浑身酸痛着睁开眼睛,枕边早已空空如也。
婢女们常常凑在一起,七嘴八舌谈论前方的战事。有几人的父兄就在粟州前线,如今两方人马僵持不下,她们自是担心不已。
说起这些话题,她们并不回避俞霜。俞霜跟了霍延,婢女们早就把她看做自己这边的人。
“我觉得俞姑娘有点开窍了。”一个婢女悄悄对其余几人道。
“早该这样。”有心直口快的接了她的话。
“将军待俞姑娘也算不错,她何必自找不痛快,连累我们这些人也跟着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