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许久不曾到荣国府,王熙凤素来与她交好,这日在房中隐约听到小丫鬟说什么“东府少奶奶”“喜事”,赶紧叫住,“那边府里蓉哥媳妇怎么了?你且仔细说说。”
小丫鬟忙道,“好奶奶,我也是听二门外的人混说的,听他们说,秦奶奶似乎是有了喜事。”
说话时,小丫鬟的头使劲地往里缩,小手紧紧揪着衣衫的下摆,王熙凤见了,心生不喜,“好好说话,做什么这副小媳妇儿样子,给谁看!”
闻言,小丫鬟更怕了,直发抖。
王熙凤的贴身丫鬟平儿心知自家奶奶性子一贯如此,要求严苛,这小丫鬟如此畏缩,倒显得王熙凤刻意欺负下人似的,此时倒还罢了,若是她继续抖下去,王熙凤必要训诫一番的,便忙摆出十足的喜色,“竟是有喜了?我说呢,这小蓉大奶奶之前啊,可是隔三差五地来找我们奶奶说话,这两个月怎么连人影都见不着了。”
原本怒气上冲的王熙凤转怒为笑,拿手指戳了戳平儿的额头,“我说你这丫头,也忒不机灵了,她如此行事,必有个缘故。走,她不来找我,我便去找她去!”
于是领着七八个丫鬟便兴冲冲地前去祝贺,不想到了地方,却见秦可卿面容忧郁,不见喜色,恹恹地道,“恐怕要叫婶子失望了,昨儿专门请大夫来看过,说又不是喜事。”
王熙凤气道,“这又怎么说?难道前头那两位大夫都错了?”
秦可卿只是摇头,反倒是她的丫鬟瑞珠在一旁叹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奶奶的经期一向准时,近来却已经有两个月没来了,而且饮食不调,身子犯懒,连我们太太都说像是有喜的样子,忙不迭叫了两个大夫来瞧,果然说是有喜戏,太太欢喜地赏了我们两个月的月钱呢!谁知,又不是。”
王熙凤便道,怎么就确定不是了呢?我看后面那个未必就说的准了。
“我们倒也盼着是呢!只是这位大夫可了不得,是神武将军的大公子举荐的,的确是一手好脉息,把我们奶奶的症候说的准准的,倒不像其他人含糊不清。昨儿把完脉,张大夫说都是前面那些庸医耽误了我们奶奶!真是可恨!”
“竟有这样的事……”连着两位常来府里探望的御医都判断失误?王熙凤压下心中疑惑,“既然如此,必定有个缘故,找到了症结,我们也好对症下药才是。”
宝珠回道,“是极,是极!这位张大夫开了一副方子叫做什么益气养荣什么汤,奶奶吃了,如今夜里倒果然睡得着觉了,面色也好了些。”
“如此,我这悬着的心才能放下一点。”
王熙凤满腹疑惑地回去了。不到两月,正是宁国府先国公爷贾敬的寿辰,谁知做足了准备,他却不肯来,贾府众人便临时叫了一班小戏,在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王熙凤挂心着秦可卿的病,伺候着一众长辈吃了饭,便回道,“太太,听说蓉哥媳妇儿身上不大爽利,我想过去瞧瞧。”
王夫人听了,眼皮轻轻往上一抬,“怎么?我听说她已经病了好几个月了,如今怎样呢?”
论理,王夫人是贾珍、尤氏夫妇的婶婶,这话便带了些长辈的意味。
尤氏长叹道,“不是我自卖自夸,实在是我这个媳妇儿啊,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不是我夸口,自从她来了之后,哪个亲戚长辈不爱?我的心就爱得不行,我常对蓉哥说,你要好好的对你媳妇儿,别让她累着,不许惹她生气,让她好好地静养,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只管找我来!”
“请的是哪位太医?”
“能请的都请过了,只是都不中用!前几日倒得了一位好大夫,叫做张友士的,来瞧过之后才知真正是名医圣手,话也说得明白痛快,用的药也好,只可叹世事无常,我这媳妇仍不见好,叫我日夜为她悬着一颗心。”
王夫人便点头,“这孩子性情极是温柔和顺,在同辈之中最是出挑,我也爱她爱的不行,老太太也常常说她是重孙子媳妇儿的头一个,珍哥媳妇,你担心她也要注意自己儿的身子,我看你也又些累着了。”说完,转头向王熙凤道,“按理,我们都想去瞧一瞧他,只是他尚在病中。怕他嫌闹得慌。既然如此,凤姐儿你就过去瞧瞧,说我们问他好吧!”
王熙凤依言行事,到了秦可卿这边,一进房门便脚步放缓,悄悄地走进房中,秦可卿侧躺在床上,见了王熙凤便要站起来行礼问安,王熙凤连忙上前摁住,“你快别起来了,仔细起猛,头晕了!”说着拉着她的手,道,“我的奶奶呀!你这手怎么这样冰?几日不见,似乎又瘦了许多。”
秦可卿皱眉,强笑道,“这都是我没福。能到这样的人家……公公待我就跟自己的女儿似的,婆婆呢,也是一等一的和善人。”说到此处,秦可卿语气幽幽,竟好似是从喉咙中挤出的话一般,“蓉哥虽说是年轻,可是斯文讲理,从来没有和我红过脸,便是老太太也一向是疼我爱我,同辈的、长辈的也没有一个不和我好的,只是如今得了这个病,我的心好似是被油煎、放在火上烤了,今年冬天未必熬得过去啊!”
这话说的凄惨,王熙凤听了只觉心中酸楚异常,只是不好教眼泪流下来,反倒让病人为自己烦心。她深来知道秦可卿是一个周全人,心思又细。自己若是流泪,矫揉造作的样子,倒不是来开导劝解病人的意思,便道,“哪里就到了这样地步!你才多大?你还年轻,可能生病比较少,容易想多,不像你婶子我,我虽然也年轻,可是也病了几回了,最是知道在病中最容易多思多虑,这样反而不好。撒开手去,反而真的没有什么事情。”
劝了半晌,说了许多走心的话。尤氏打发丫鬟请了两三遍,凤姐才道,“你且好生养着,我抽空再来看你。”
秦可卿目送王熙凤离开,心中越发地消沉,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几个月前,天香楼遭劫之后,秦可卿自知前路茫茫,也曾冷下脸对贾珍不假颜色,然而凭什么男人就可以在外面正大光明的左拥右抱,而他只能独守空归与寂寞作伴,于是也半推半就地从了,竟然和贾珍好似情投意合,真的做了恩爱夫妻似的。
只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时日既久,身边又有一大群丫环环绕,府里下人四处走动,哪里瞒得住?不免有些风言风语起来。
那日二人欢好之后,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