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莫不是在开玩笑,林妹妹?和谁成婚?”
“这是你林姑父临终之前定下的,因她年纪小,不便张扬,我便说了不要声张。”
“可是……”贾宝玉呆呆的,一时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贾母见他有些呆愣,不再说下去,“好了,如今夜已深了。你也是时候回去,好好睡一觉。仔细你老子明天要查问你的功课。”
一面又叫小丫鬟,“去拿我那盏水晶琉璃灯过来。”又嘱咐丫鬟仔细着些,别让宝玉摔着。
眼看着宝玉转身回去,贾母正打算回屋,心念陡转,招手唤一个小丫头,“你且去后头,瞧瞧你鸳鸯姐姐在做什么。”
坐了一会儿,鸳鸯忙上前来,“老祖宗,不知老祖宗有什么吩咐?”
贾母便问,“刚才忘记嘱咐你,不知你将玉儿安排在何处安置?小孩子家家的,到底有些娇气,万万不可委屈了他。”
鸳鸯闻言,笑了,“我当是什么事呢,老祖宗放一百个心!林姑娘今晚仍旧宿在从前那间屋子,一应陈设,仍如当年。方才啊,我陪着她略坐了坐,姑娘还指着博古架上的九连环顽笑呢!”
贾母也笑了,这原是她小时爱玩的。
又道,“我方才见宝玉的神情有些怪,鸳鸯,今日你且去瞧瞧他。姊妹们婚嫁本该是喜事,只是小孩子总舍不得,一定要细细与他说明。那牛心性子不要发作才好。”
鸳鸯想了一下,“这是自然。只是姑娘们都大了,若是一个一个地嫁出去,宝玉慢慢的,自然更容易接受些。”
这话正说到贾母的心坎上,便叹气道,“我刚才一气儿全说了。也许这药下的太猛了。怕他受不住。”
鸳鸯便笑道,“左右姑娘们嫁出去,也都还在京都。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去处。再说句托大的,老祖宗,老爷、太太们寻的都是些好去处,我看姑娘们都是享福去的呢!”
贾母便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催促鸳鸯抓紧去吧,自己也去林黛玉的房间。
黛玉果然在拨弄着九连环,见贾母走了进来,忙起身搀扶老太太,“老祖宗,您怎么来了?该是我去看您才是。”
贾母便道,“我年纪大了,抓紧时间多走两步吧,再不走,就怕没时间了。”
这话贾母说得诙谐,林黛玉便也笑了,“老祖宗,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一时扶贾母坐好,黛玉自己坐在榻边下首,仔细帮老太太捶腿。
又道,“紫鹃,且将我在家做的那条抹额拿过来。”
“老太太,您且瞧一瞧,试一试合不合意?不合意,我再回去改改。”
贾姆戴上试了一试,果然合适,令人仔细收起来。“我明日便要带的。你”
又道,“我看林府送来的礼单上,已是送了好些东西。何必又做这个,仔细伤了眼睛!何况你呀,很快就是杜家妇了。这理财之事,一定要小心又小心,不好大手大脚的。”
“老祖宗……”林黛玉扑到贾母的怀里,“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个了。”
“多大人了,还和祖母这样撒娇。”贾母抚着黛玉的发顶,“你父亲啊,眼光倒是不错,早早的选中了瑛石。说来,他倒是懂事,前几个月早早的便托人来问,算算时候,正是备考的紧要时候,可见他对这门亲是是极为上心的。我原本担心他今年会接着考。幸而他及时来信,说听了他老师的话,再等三年。如此更好,更保险些。想你珠大哥当年便是冒进了,至今想来,我这心里啊,仍然懊悔不已。瑛石他能如此稳重,我也可放心了。”
“他送来的聘礼单子,我上个月便回信了,是极好的,不用再改动什么。我已命人抄了两份,一份呢,你带回去,给你林家婶子瞧瞧,另一份,先放在祖母这儿,到时候出嫁,这都要在你的陪嫁中的。”
“我这也是小人之心了,你林家婶子送来的嫁妆单子,我瞧了,倒还算得宜。加上你两个舅舅准备的,也差不多了,这也是一份单子,也要收好。还有外祖母这里,也另外给你预备了一些,虽不值得什么,但也有十几样我当年从家里带过来的。”
林黛玉摇头,待要推辞几句,贾母一把搂住乖乖外孙,“玉儿,我的心肝哟!这几个小辈之中,我最偏疼的就是你和宝玉,宝玉尚且有他老子,有他娘预备着。我也给他留了几样东西,还有你迎春姐姐,探春妹妹,惜春妹妹,都留着呢!你不许不要,外祖母别的不求,只要以后你到了别人府中,看着这些小东西,倒还能想起我几分。”
待遇掩面泣道,“祖母,不为着这些,我也永远记得祖母!”
贾母也湿了眼眶,“当年我送你母亲出嫁,已是肝肠寸断。如今再送你出嫁,我这心里呀……”
说到此处,贾母语带哽咽,不能再说下去了,老人家头一个偏爱的是宝玉不假,可她对林黛玉的疼爱也是真真切切的。此时想到两个玉儿之间没有缘分,甚为可惜。然而此时荣国府已是日薄西山,又觉得对黛玉来说,未必是一个好去处,“也好也好。在家做姑娘时,自然是千宠百爱,可是你哪里知道,做媳妇儿的难处?瑛石家中人口简单,却省了好些事。玉儿,不是老太太多嘴,我便是从重孙媳妇儿做起的,最知道里头的难处,家中老的老的,小的小的,外面又有一堆管事婆子,小厮丫鬟,哪一个是好相与的?背后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便是你凤姐姐那样要强的人,我看这几日也憔悴了许多。我只怕他忍着,撑着,受了委屈也无处去说。玉儿,你的身子虽然好了许多,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一番推心置腹后,贾母又说了好些她积年的经验之谈,倒像是把这几年未说的教导,都一并补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