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愿,叫袭人回去便是了。”甄英莲看着林黛玉垂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忍不住说道。
林黛玉抬头,“你竟然不帮着他们说话?”
没道理杜少琼请了袭人过来,却不让英莲现身说法一通。
英莲便摇头道,“他并没有说你们之间闹了什么矛盾,我又如何帮他说话?”
“他只是说,他原先有一间书坊,如今呢交给了你打理。原本他是打算找我出一本书,如今,便叫我来找你了。”
黛玉拧眉,“找你,出书?”
黛玉莫名有些不舒服。
英莲脸上现出羞怯之色,“是啊,我何德何能,竟能写书?我前些日子打听过了,你们这日新书坊是间有名的大书坊,那套《五年春闱,三年秋闱》在读书人中名气极大,说是什么必读之作,印一本便卖一本。”
说到此处,英莲清丽的脸庞越发地难为情,“我,我想我是不成的。”
黛玉虽不明所以,但,仍是道,“此事,我尚且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他也不问问我的意见,便把事情都堆到我这儿来。”
英莲便笑了,“难不成你们二人的嘴巴都被缝上了不成?有什么事,说开了,也不过是那些事。我瞧着你们读书人,莫不是脸皮薄,反倒张不开嘴了?”
黛玉哪好意思说,他们二人正闹别扭呢,已经好几日没正经说过话了。
便道,“你不明白。说到这书坊,说来惭愧,他把这东西给了我,我也没有过问,今日倒叫你白跑一趟了。”
“论理,这些事也是掌柜的活计。便是薛家,因他们男人立不住,从前薛姨妈虽说,也看顾着他们薛家的产业,不过是叫了掌柜过来,问几句话,再就是看看账本——其实那些掌柜都是做老了的,哪里会在账本上漏了出来?何况我瞧好些人连账本也看的不大明白,掌柜和伙计们如何说,当家的人只能信了。”
英莲从前在梨香院,晚上伺候薛蟠,白日里便是薛姨妈的丫鬟般,做些针线活,替主人们跑跑腿,若是掌柜们来了,便侍立在侧,因此还知道些。
又安慰黛玉,“再说,你如今才过门几日?将这府里的事梳理清楚已是不易,如何有闲心管外面的事?”
谁知黛玉却说,“你不知道,我表哥一向异于常人,也不知他如何调教的,如今这府上泰半的人都会认几个字,而且凡事管事们都送了什么计划书过来,日常的洒扫都有经办人和监督人两项签字,我不过是看一看,拿个主意,竟不用做什么。”
这话听得英莲咂舌,叹道,“事事都有签字?这满府几十号人,这笔墨纸砚开销如何,哎呀!”
英莲自己自学读书认字,十分艰难,听到杜府半数的下人都认字,第一反应是不信的,但是她素知林黛玉孤高自许,绝不说半个假话,便叹道,“果然是文曲星下凡,不然如何这般年纪,便中了举人?”
黛玉在这一点上是很服气的,“虽说只是认得几个字,诗文上不大通,也很难得了。”
她养过鹦鹉,并不曾特意训练,这鹦鹉都能出口成诗。然而时不时教一教紫鹃和雪雁,她已是尽力了,再让那些小丫鬟读书识字,她自认是做不到的。
英莲笑道,“这已是极为难得的了。”
二人又闲话几句,黛玉便道,“我表哥他的心里应该是有主张的,他从来不空口白牙的乱说话。我今晚且问问他,有了消息我再使人给你送信。”
又问她,薛家将要搬到平安州去,定了五日后宴请杜少琼夫妇,英莲如今名义上还是薛姨妈的干女儿,不知她去吗?
英莲沉默半晌,道,“从前干妈和宝姑娘对我多有照拂,我自然想去,只是怕我去了,倒勾起他们的伤心事,反倒不好。”
这倒也是,薛姨妈未必想再见到英莲。
到了晚上的时候,林黛玉果然去问杜少琼。
“历来女子闺阁之作是不能流传到外面的,叫外面的人看了,成个什么样子?虽说英莲失陷于薛家,但毕竟如今认了薛姨妈做了干娘,外面的人未必知道,何必要嚷得天下皆知,叫她难堪?”
杜少琼只道,“自然要起一个笔名,遮掩一番。再者,很不必事事如实记下,所谓话本,若无演绎之处,还有什么看头?”
林黛玉只觉疑惑,“话本?是那些说书女先生说的故事?那不都是编的么?”
杜少琼看着黛玉,见她灯下坐着,虽是素面少妆,亦是容色姝丽,一双罥烟眉似蹙非蹙,平添三分娇弱,话中又真心担心甄英莲处境,心下又早软了三分。“半真半假、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倒是将那些关键的信息隐去,改一改,如何看得出是讲这甄氏、薛家之事?便是有人猜出,无凭无据,谁会信他?”
黛玉与他四目相触,心下亦是一颤,抬头四顾,见众位丫鬟都在门外,烛火朦胧,杜少琼的神色甚是平和,这才继续说道,“但是,这些不都是外面那些酸腐书生胡乱编的,我们闺阁中人,连看都不能看,如何能写?”
杜少琼恍然,在这个时代,小说话本是不入流的玩意,与诗词雅事不能相提并论,更不说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更不可同日而语。
从前因是经营书坊生意,那些掌柜的定然不会说这些事只是小道,这不是贬低自己么?
再者,男子看了,师长亲友只会警惕,莫误了读书正经事,却不是什么要命的过错——至于那些家教严苛的长辈,杜少琼又是独身一人,谁又能管得到他!
唯一管得到他的岑夫子,杜少琼当时是请了他编科考教辅书,这可是正经事,自然不会被训斥。
至于那些话本,前世他已看过更好的,自不会沉迷这些草创阶段的平庸之作。
只是,如今这世道,但凡是家教严苛的人家,都不许女孩子读这些书——虽然杜少琼不明白,可以看戏,却不能读书,这又是何道理?
杜少琼摇了摇头,“向来如此,便是对的么?玉儿,你果真认为女子不能看,不该看?”
黛玉来不及想,杜少琼为何不称“表妹”,改口唤她乳名,忽的一笑,“你果真觉得,女子也能写书?”
“我记得,当世之中,那些所谓诗书传家之族,也以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