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空气中透着一股清冽的气息,床幔边缘垂下的穗子根根分明,乖顺服帖,可是在斜照着的日光下,那些影子纠缠着,重重叠叠的样子。
黛玉感到,杜少琼专注而温柔的目光,久久地凝固在自己身上,让她的心也快了几分。
“你……”
“你……”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宛如高低二重奏。
杜少琼停住了未说的话,黛玉也少见地不说了。
若是依着一贯的习惯,自然是黛玉先说得尽兴了,才好。
今日她顿了顿,才道,“现在可怎么办呢?”
又理直气壮起来,“原本我好好地站着呢,要不是表哥你突然靠近,我也不会把那根可恶的发带看成……”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是微不可闻。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黛玉的耳朵又漫上了红意,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胆子原来这样的小,更恼人的是,她当时全然无法反应,嘴巴里还很丢人的一直“啊啊啊”地叫着。
黛玉想到此处,扭头翻身,不愿意让杜少琼看到自己的脸,闷闷的说道,“都怪你。”
杜少琼哑然失笑。
因为林黛玉背过身去的动作,脸上的手帕滑落下来。他顺势把手帕收进袖子中,想了想,又把头上的发带取了下来,笑道,“是,都是我的不是,下次,再也不戴这个劳什子了。”
见黛玉恍若未曾听到一般,知道这样简单的话无法让她开怀。一时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正踌躇间,门外有丫鬟报曰,“荣国府派了好几个人过来,说是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名唤鸳鸯。”
听说贾母派鸳鸯过来了,黛玉心头一动,便坐了起来。
“她怎么来了?”
“左右不过是送个东西,”
杜少琼笑着看黛玉皱着眉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拉了拉床边的线。
又不客气地下逐客令,“我该换衣裳见客了。”
这个没良心的。
杜少琼叹息着摇摇头,认命地退出了房门。
黛玉在雪雁的服侍下换了衣裳,到花厅见了鸳鸯。
果然是替贾母送东西来了。
黛玉便道,“多谢祖母还记挂着我,不知她老人家今日可好?眼下入了冬,天气越发地冷了,须得注意些才是。”
鸳鸯一一答了,又奉承道,“老太太不念着您,还能念着谁去?实实在在是把您当亲孙女一样,放在心上时时记挂着呢!若不是天冷了下来,她老人家保不齐还想亲自来呢。”
黛玉并不将这些俗物放在眼里,不过贾母还能记着给她送一份,倒是真真叫她感动,“原是我的不是,我该时常去瞧老太太才是。”
又道,“这样送东西的微末小事,倒劳动姐姐辛苦一趟。”
鸳鸯忙笑道,“哪里敢说 ‘辛苦’二字?这出门的机会难得,倒是托了您的福,叫我也能出门来,走一走,见一见这景。”
又命婆子开了箱子,拿了里面的东西给黛玉看,“这是苏州上进的上好云锦,这是安宁王妃昨儿赏的 ‘片羽浮光 ’锦,拢共得了八匹,老太太吩咐给了三位姑娘每人一匹,给了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各一匹,给您送了两匹,若觉得好,再遣人告诉老太太。”
黛玉命紫雪雁好生收起来,又与鸳鸯说笑两句。
鸳鸯便说老太太还等着她复命,也就告辞去了了。
黛玉垂眸坐了一会儿,见紫鹃送客回来,便问道,“她可还说了什么?”
紫鹃笑着摇了摇头,“倒也不曾说些什么,只是问了几句门房。”
“门房?”黛玉纳罕,“门房怎么了?”
紫娟便笑道,“姑娘每次进出都是坐着马车,还有就是坐在轿子里,应该是没有看到我们府上的门房与众不同,摆了一张桌子,摆上笔墨纸砚,凡是进出的一应人等,都要签上自己的名字,记上进出的时间,进出的缘由。如果愿意呢,可以自己写。若是不识字,或是不愿意,门房便提笔写来。”
黛玉也笑了,“不错,表哥这里会写字的人,的确是极多的。虽然经常这儿缺一笔,那少一划,写的字呢,也只能勉强辨认,远远称不上章法,不过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这哪里只能是难得?”雪雁这时候从门外走了进来,补充道,“小姐,你是不知道,外面的门房有多么可恶。便说是贾家吧,那都是一群人,扎着堆,站在门外。有人来找若是骑着马,穿着体面的衣裳,便笑脸相迎,不然,哪里会给好脸色?”
下人自有下人的生存之道,黛玉心知肚明,只是这样偷奸耍滑、狗仗人势的东西,她是极为不喜的。
这样的人 ,她看都不想看,想都不愿意想。
便冷哼一声,也就罢了。
紫鹃可不能沦落到那些人里面去。
黛玉这样想着,原本动摇的心又坚定了。
吩咐紫鹃去取了府上的账册过来。
正翻看着,在心里编排着让表哥改变主意的理由。
又有人来报,荣国府又有人来了。
这又是谁?黛玉主仆三人面面相觑,先把人叫进来再说。
黛玉放下账册,端坐着看向来人,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量纤细,窈窕婀娜地走了进来,行礼的样子也是不胜其力的样子,“见过杜太太,宝二爷新得了好东西,特意命奴婢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