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明不禁暗叹晦气。
与王严秀一样,感应到气机变化,登钟山之巅来查看详情。
不曾想,刚到山巅,既没有见到破关之人,也没来得及查看,碰上了王严秀,直接交上手。
如同草堂在襄阳知者甚少,建康城中知道阴司的人,亦是寥寥无几。
并非知道阴司,知道孙文明其人,要与之对抗。
王严秀只是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探。
遮遮掩掩,行踪诡秘,必非良人!
暗自戒备,探得气机所在,悍然出手。
阴司不是可以正大光明摆在台面上的朝廷官署,孙文明不想和王严秀过多纠缠,思谋退走。
鬼魅迷魂的魔功可不只是隐藏身形,操弄声音飘忽的小把戏。
钟山之巅,魔音贯耳,如同百鬼夜哭,纵然是光天化日,依然令王严秀感到阴气森森。
对手加快了移动的速度,要跑!
面对神秘、可怕的对手,王严秀夷然不惧,一剑向对手逃窜方向刺出。
不料,却有危险从侧后袭来。
孙文明催发魔功,扰乱对手心神,再弹出精铁鬼爪,绕至王严秀侧后,虚晃一招。
王严秀返身回剑,一气呵成。
叮!
挡下危险,对手却已窜出战圈。
再追已来不及,王严秀挺剑而立,暗自心惊。
京城竟然还藏着这样的高手!
没有与登山来寻的人撞上,是因为郑植没有返回建康,而是从钟山北麓下山,一路向北而行,来到江岸的直渎山下。
直渎山下有直渎汇入大江。
直渎是一条人工开凿的运河,因河道长直而得名。相传,东吴后主孙皓在位时,因有人密告前朝大将甘宁的墓有王气,为了泄甘宁墓的王气,而开凿直渎。
直渎自方山下连通淮水,至直渎山下入大江,长约三十余里。因沟通大江与淮水,位置重要,直渎入江口设立了戍堡,派兵防守。
不过,郑植来这里,没有公干,不是去直渎戍,而是去了直渎山下的渔村。
这个渔村里,有个叫老莫的人,是个还乡老卒,在马圈之战中伤了腿脚,走路一瘸一拐。
郑植来找的人,就是他。
老莫曾是郑植在边军时的部下,一介平民,后来调入京城六军,在建康城外安了家。
陈显达奉先帝诏令,率四万中军北伐沔北五郡,老莫随军出征。
一场大败,死了三万多人,老莫算走运,活了下来,却伤了腿脚,残了。
可是,他真的算走运么?
等他伤愈,回到京城,家,已经没了。
就在老莫留在襄阳养伤的时候,京城发生水灾,冲毁了无数民宅,死了许多平民,死者中包括老莫的妻儿。
伤残不能再战的老莫不能留在军中,领了抚恤还乡。
五斗米!
能领到如此“多”的抚恤,老莫又“走运”了!
许多死者家属、伤者,连这样的抚恤都没有领到。
连年征战,府库空虚,马圈战死者就超过三万人,边境战事并未平息,还要养着大军继续作战,没有足够的钱粮来足额抚恤死者、伤残者。
是啊,小皇帝在京城郊外射猎的雉场就有二百九十六处,全部用红绿彩色锦缎围成幕墙,装饰帐篷,金银珠玉装点其中,就连射猎的弩箭都要用金银珍宝装饰。
府库,能不空么?
不多的库存,还要抚恤战死的将领,奖赏朝廷捧出来,鼓舞人心的英雄。
没有足够的钱粮抚恤伤亡士卒,于是茹法珍等人给皇帝出了个主意,皇帝亲自主持仪式,为马圈死者致哀。
念完悼文,小皇帝终究还是没能挤出一两滴眼泪来应景。
皇帝都亲自致哀了,本就该为皇帝尽忠效死的“草民”们,还要什么抚恤,暂时没有,先欠着吧!
“草民”,果然命如草芥,只有高门贵人的命,才算人命。
除了五斗米,什么都没了。
没有多久,老莫成了在京城乞讨的乞丐。讨不到,便饿着;讨到了,便去草市换一碗廉价的劣酒,麻醉自己。
人不人,鬼不鬼。
郑植在都下路边把老莫“捡”了回来。
不能让曾与自己同生共死的袍泽兄弟活得没个人样,而且,郑植也需要他。
将老莫安顿在直渎山下的渔村,郑植交给他一个任务。
有了目标,有了活着的理由,老莫总算把自己收拾成了个人的模样。
见郑植来了,老莫返身进屋,取出两个酒碗,拎出一坛酒,端出一碟鱼干下酒。
不是草市的廉价劣酒,是京城坊市酒肆出的佳酿。
是用郑植的钱买得。
每回来,郑植都会留下一袋钱。老莫都存着,用,也只会用在郑植身上。他只是伤了腿脚,双手完好,能养活自己。
老莫只是需要一个目标,需要一个活着的理由。
没有言语,郑植端起酒碗,敬老莫,老莫再回敬。
两个沉默的男人,你一碗,我一碗,喝完一坛酒。
太沉重的惨痛,言语无法抚慰。
生活已然残缺的人,互相依偎,互相支撑,试图将彼此残存的人生拼凑在一起,拼凑出一幅完整的美好。
哪怕,那只是虚幻!
喝完酒,老莫起身走在前面,郑植放慢脚步,缓缓跟在后面,在桌案上,留下一袋钱。
跟着一瘸一拐的老莫,郑植来到江岸。
这里是村中渔户停放渔舟的地方,到了傍晚,这里会满是拉上岸停放的渔舟。
靠水吃水,一早,渔户们都入江去捕鱼。
此时,岸边空无一舟。
一处芦荻草堆分外显眼。
走到草堆跟前,老莫掀开覆盖在上面的芦荻,露出一条被精心维护的渔舟。
“刚重新上漆。”老莫的嗓音沙哑。
他的人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