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君，陛下微服出宫，体察民情，目下，不在宫中。不知有何要事？可否告知在下？待陛下回宫，由在下代为呈奏。”
中书舍人王咺之礼数周全。
萧懿怒气冲冲，入宫求见皇帝，不为别的事，还是因为制局监在京城大肆以搜捕崔慧景余党之名，行搜刮聚敛之事。
此前，皇帝已经下诏，大赦天下，不再追究牵连进崔慧景叛乱的人。
但是，这道诏书形同空文。
制局监毫无收敛，就好像皇帝没有下过赦免诏书一般。
“王舍人，陛下大赦天下的诏书是由你起草的，陛下之意，你也清楚。如今，制局监不遵陛下诏令，依旧大肆搜捕。京城人心惶惶！诏书形同一纸空文！朝廷毫无信誉可言！如此下去，谁还相信朝廷的政令？谁还相信陛下的诏令？”
萧懿言辞激亢。
“呵呵！萧令君——，暂息雷霆之怒。”王咺之不紧不慢笑道。
“若是此事，在下倒是现在就可以给令君一个答复。陛下出宫前已有口诏，前番诏令或有传达不畅，有人尚未知晓朝廷宽大之意，仍在搜捕逆贼，也是一番忠心。今当再发一道大赦诏书，务必令上下吏员皆知朝廷宽大之心。”
说着，王咺之摸出已经草拟好的诏令。
“令君请看，在下已奉陛下口诏，起草好赦免诏书。陛下口诏，书成即发。在下正准备将诏令下发。不知令君满意否？”
王咺之态度恭敬，眼神中却暗藏着揶揄。
“既如此，萧懿告辞！”
话说到这份上，萧懿还能说什么，唯有离去。
“令君且慢，在下倒还有一事。陛下已下诏，正式任命陈伯之为豫州刺史，在历阳统筹北伐寿阳之事，江东抽调丁壮及筹措钱粮之事，陛下请令君多费心。”
王咺之言下之意，您就把心思放在支援北伐的事情上，别的事，少操心！
“军机大事，萧懿不敢怠慢。告辞！”
压下心中怒意，萧懿拱手离去。
王咺之施礼送客。
慢走，不送！
身居中书机要，王咺之是寒门出身的读书人。
得到小皇帝信任，负责起草诏令，机要文书，官职不高，却大权在握，甚至可以代替皇帝接见首辅大臣，下达诏令。
与茹法珍内外呼应，共同进退，制局监在外敛财，王咺之没少跟着捞好处。
萧懿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停止京城的搜捕，安定人心。
不但皇帝感觉厌烦，这上上下下都能分润好处的一群人，谁不怀恨！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望着萧懿离去的背影，王咺之面露冷笑。
“放下，笨手笨脚，能做什么！去，打一桶水来！”
一位绝色美人，秀眉微蹙，目含怒意，冲着身边一个布衣小厮呼喝。
一身布衣，不能遮掩其绝世容色；一脸怒意，却别具一番独特风情。
谁能想到，一身布衣，在厨房里指挥的，竟然是宠冠六宫的贵妃，潘玉儿。
而那个被怒喝的布衣小厮，竟然是堂堂大齐皇帝，萧宝卷。
看着一身布衣，作态佯怒的潘贵妃，萧宝卷真是越看越爱。
被呼喝指使，毫无不满，屁颠屁颠地跑去井边打水。
皇帝的确是微服出宫了。体察民情么？勉强也能算。不过不是去民间，而是在国丈潘宝庆的府中。
那座不久前还是别人家豪宅的国丈府。
眼见女儿颐指气使，皇帝被呼来喝去，指使干些粗重贱差，潘宝庆都有些心底哆嗦。
心下暗道，我的宝贝女儿，悠着点，别太过分了。
转头，却见茹法珍、梅虫儿与自己儿子俞灵韵安坐，饮茶聊天，毫不在意。
俞灵韵倒是真的心大，但茹法珍和梅虫儿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暗关注着萧宝卷的情绪变化，若有丝毫动怒的迹象，他们立刻就会换一副嘴脸。
自古伴君如伴虎，何况还是一个心智未熟，不到二十岁的年少皇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谁能想到，那个在烟花之地，操琴、服侍贵人的穷困乐师俞宝庆，一夜之间成了潘国丈，大齐顶尖的贵人，还成了红绡坊的主人，富甲京城。
那些里巷同样穷苦，只处境略好于原本的俞宝庆的街坊邻居们，从揶揄打趣，拿他开玩笑，到个个艳羡不已，再不敢正眼去看，恭恭敬敬，低头给贵人请安。
女人们回头看看两杯劣酒下肚，躺倒在床上呼声震天的自家男人，暗自叹口气，一边自怨自艾，一边洗刷着碗碟。
更有不安分的女人，动起这个一夜富贵的鳏夫的心思。
俞宝庆的妻子曾是名动江州的寻阳红阿姑，不爱富贵，爱风流，迷上了年轻时颇有几分风流、俊逸的穷苦琴师。
收拾细软，私奔来到京城，过起隐姓埋名的小日子。
可惜，生下一儿一女后，妻子病故，积蓄用完，俞宝庆不得不重操旧业，养活自己和一对儿女。
俞宝庆一家过去居住的巷口，有一户姓任的行脚商，虽然不算富贵人家，日子过得也算殷实。
不过，乱世里，实在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这家男主人外出采买，被劫财害命，没能再回来。
家中女人从夫姓，叫任提女，为了养活自己和年幼的儿子，与建康市井一班无赖汉勾勾搭搭，还合伙干些坑蒙拐骗，拐卖人口的勾当。
每回俞宝庆打任家门前经过，任提女的媚眼总要飞过去撩拨一番，但不会真给他什么便宜，纯粹就是逗弄一下。
那时，俞宝庆还只是个有两个孩子要养活的穷鳏夫。
如今，可不一样了。
门口响起一阵放浪的笑声和女子说话的声音，潘玉儿脸色一沉，去往府门。
“哟，这不是俞家姑娘——呸，呸，我这个猪脑子！参见贵妃……”
女人见潘玉儿出来，话痨般攀附起来。
砰！
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