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南,水之北,谓之阳。
襄阳,位于襄水之阳,故而得名。
一如红绡坊位于建康城南,淮水北岸,襄阳楼亦是位于襄阳城南,襄水北岸。
之所以如此相似,全在于南朝商业繁盛,水运发达。
淮水连通大江,上游又经破冈渎连接江南河,直通三吴,北岸大小市场百余所,是建康的重要水道;襄水西经檀溪水注入,汇聚襄阳城南诸山溪流,经襄阳城南,过南岘,至桃林古渡,汇入沔水,是襄阳的重要水道。
襄阳城南,依托襄水水运,形成了商业密集的南市,人流稠密。
再加上濒临襄水,南眺岘山,风光旖旎,杜伯符把襄阳楼开在这里,不仅有支撑商业的足够人流,还有吸引文人墨客的自然风光。
襄阳楼,说是楼,其实是包括主楼在内的一座园林。
进入园内,绿植花卉,曲水亭台,坡地起伏,别具风情,除了主楼,还有不同风格的别院、小楼。园林内部景致与外部自然风光浑然一体,相辅相成,仿佛襄阳楼原本就是岘山、襄水的一部分。
作为名声远播的酒楼,美酒自不可少。
不但有南方文人喜欢的温润米酒,也有豪迈武人喜欢的关中、北地烈酒,甚至还有来自西域的红如血浆的葡萄美酒。
尤其是在燥热的夏季,将西域的葡萄酒用窖藏的冰块镇上一镇,入口沁人心脾。
除了美酒,还有佳肴,杜伯符从京城高薪招募来的名厨,让京中来的官员、士人,身在千里之外的西境,却几乎要怀疑自己没有离开建康。
再加上本地特色菜肴,以及来自北方的风味,襄阳楼的美味,竟似比京城酒坊、食肆更丰富。
如果美酒佳肴还不足够,那么襄阳楼的歌舞,足可与建康红绡坊媲美,在西境,更是独一无二。
襄阳楼头牌苏纤纤的西曲,就连京城红绡坊都艳羡不已,多次与杜伯符联系,想要互相合作,请苏纤纤以客席身份前往京城巡演。
也就是杜伯符出身雍州杜氏,否则当初的曹虎,如今的潘国丈恐怕会不择手段。
想要成为襄阳楼这样名楼的头牌,岂是轻易?
第一便要有过人的姿容、风仪;第二要有惊人的才艺,除了天赋,精湛的技艺亦是不可或缺;第三更是要有后台力捧,还得是有实力、有能力的后台。
这些条件,苏纤纤都具备,所以,名动大江。
见到苏纤纤第一眼,给人的感觉便是,巫山神女来到了人间,“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观。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
如果说绝世的容颜,动人的歌喉均是上天赐予,那么歌舞双绝,精擅丝竹,内在的气质,举手投足的风仪则是后天的努力与修养。
杜伯符不仅出身雍州豪族,而且善于经营,又在贵人、名士间交游广阔,无疑是兼具实力与能力后台老板。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巴东三峡猿鸣悲,猿鸣三声泪沾衣。沧浪之水去不回,西陵松柏空凝望。昔年誓白首,一曲断人肠。……”
由源自巴东渔歌的《西曲·女儿子》改编,哀婉的乐声,配合苏纤纤传神的演绎。
一曲唱罢,满座无声,竟忘了这是一场欢宴,陷入无语凝噎的情境。
清了清嗓子,向众宾客施礼,苏纤纤谢场。
众人才想起,这是在筵席之中,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文人名士们本就有几分酒意,哪里还管什么礼仪、气度,纵情欢呼。
要问座中彩声谁最高,雍州刺史如虎啸。
今日,八弟萧伟、十一弟萧憺抵达襄阳。大喜事,萧衍邀集襄阳幕僚、名士,宴聚襄阳楼,为两位弟弟接风洗尘。
接到草堂传来消息,说八弟与十一弟的船已经从大江转入沔水之时,萧衍大喜,与身旁的张弘策笑道:“阿八、阿十一至,我再无后顾之忧矣!”
萧伟的细致、稳重与萧憺的机变、军略,再加上骨肉至亲,有他们坐镇襄阳,萧衍就可以放心地征伐天下。
送萧衍出府门时,郗徽小声嘀咕:“两位弟弟来了,在家中设家宴不是更好,要不然我这个嫂子也一起去好了!”
声音不高,不虞下人们听见,却是恰好能传入萧衍耳内。
假装没听见,萧衍一溜烟上了车,好久没听纤纤的西曲了。
自从夫人郗徽来到襄阳,可是把萧衍憋坏了。稍稍在外多待一会,便有家中仆役来传夫人口信,催着回府,满肚子文士风流无处发挥。
初到襄阳时,何其快哉!
一见苏纤纤,惊为天人。
任何与萧衍来往密切的人,张弘策都会派人详细调查背景,草堂设立前便是如此。丁令光被纳入刺史府前,丁家上上下都被调查得清清楚楚。
苏纤纤自然不会例外。
她是巴东郡人,自被杜伯符买入襄阳楼调教,便身在襄阳,与京城毫无瓜葛。
放心来往,萧衍的满腹文采,过人才情大得用武之地,绵绵情意自笔下流淌而出。
“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谁家女儿对门居,开颜发艳照里闾。南窗北牖挂明光,罗帷绮箔脂粉香。女儿年几十五六,窈窕无双颜如玉。三春已暮花从风,空留可怜与谁同。”
“腕弱复低举,身轻由回纵。可谓写自欢,方与心期共。”
不但文采风流,萧衍还精通音律,除了与苏纤纤大有共同语言,还为其谱曲,丝竹相和。
当真是郎才女貌,郎情妾意。
萧衍是英雄,是枭雄,也是心理健全,身体健康的男人,自然也有七情六欲,更有一股名士风流。
不过,枭雄人物,提得起,放得下。
把名士共捧的名伎收入府中,只会落下好色恶名,失掉人心;而一场贵人与民女河畔偶遇的浪漫故事,是名士风流,也会是百姓口传的佳话。
丁令光入了刺史府,成了萧衍的妾室,而苏纤纤,自从夫人郗徽来到襄阳,甚至连面都难得见到。
没有搅闹,默默忍耐,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