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楼的园林中,有一处临着襄水的两层小楼,带一个独立的小码头,那是襄阳楼主人杜伯符的居处,被称为“杜楼”。
杜伯符不到四十的年纪,与雍州刺史萧衍年龄相仿,身高七尺有余,体型匀称,相貌堂堂。许多人都惊叹,八面玲珑的杜伯符,常常与宾客豪饮,如何还能保持如此好的身材。
很少有人知道,杜伯符每日习武不辍,而且才兼文武。
在“杜楼”前,长呼一口气,散散酒意,杜伯符推门回到自己的居处。
眉头微皱,他察觉到有异常,暗自凝聚功力戒备,缓缓步上二楼。
只见一人身着青衣,面色苍白,身形略有些佝偻,坐于案前,正在饶有兴致地品着酒。
二楼靠墙有一排酒柜,放满了小酒坛,酒坛上贴着标签。襄阳楼供应的美酒,每一种,都能在这里看到。
案头日常放着的,是产自巴东郡的“巴乡清”,这是杜伯符最喜欢的一种,平日自斟自饮,喝得就是这种。
目下,又多出一坛来自关中的“柳林酒”,看来是青衣人取来饮用。
“巴酒清冽,爽口而清纯,香气纯正而悠长;秦酒浓烈,醇厚而清香,香气杂驳而细腻。君爱清酒,我爱醇酒。”
见到主人,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却毫无慌张之色,气定神闲地品评起来。
“据晋人常璩所撰《华阳国志》载,秦昭襄王与巴人盟,若秦人背盟,则罚金龙一双;若巴人背盟,则罚清酒一钟。据太史公言,柳林有‘玉泉’。相传,柳林酒是先汉张骞出使西域时携带的国礼之一。”
跪坐在青衣人对面,保持着警惕,杜伯符竟与对方当真论起酒来。
“巴地丰饶,不虞缺粮,所以秦王取之,成为秦并六国的粮仓。”
说完,青衣人又倒了一杯柳林酒,一饮而尽,屏住口鼻,不让酒气散逸,仿佛这样才够劲。入口的浓烈,让他一哆嗦。
取出一块玉符,青衣人道:“我叫赵鬼。”
襄阳楼主,杜伯符,是先帝安排潜伏在襄阳的阴司两大鬼帅之一。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杜伯符知道赵鬼。
不过,只有茹法珍和孙文明知道杜伯符的鬼帅身份,先帝留下的号令玉符,原本应该在孙文明手里。
如今赵鬼来到了襄阳楼,持有玉符,说明孙文明对他完全信任。
一眼就看出,不会有假,但杜伯符还是取来自己这里所藏的另一半,将两片玉符相合验证。
严丝合缝,无误。
先帝并非不信任赵鬼,各有职司而已。
赵鬼的任务是看管制局监地下密室中的囚徒,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布局之时,先帝恐怕不会想到,他才驾崩不过两年,大齐就内忧外患到了如今的地步。
襄阳楼,杜伯符,苏纤纤,都被调查过。
调查结果是,没有问题。
杜伯符出身名门世家,萧衍觉得没有哪个高门子弟愿意屈身做一个潜伏的间人,而且他认为商人好利,虽然交游无碍,但心底对经商的杜伯符多少有些轻视。
深谋远虑的萧衍忘了一个基本的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
杜伯符这样一个出身名门,有文武才的人,不求入仕,却来经商,本就是件不合情理的事。
只是时间久了,人人都已习惯,于是习惯成自然。
这或许就是所谓智者千虑,终有一失。
又或许是俗话说得“灯下黑”,多少英雄人物,高瞻远瞩,对天下大势洞若观火,却往往忽略了近在眼前的危机。
杜伯符的确没有长居过京城,但先帝作为大齐开国皇帝齐高帝器重的侄子,却出镇外藩,长驻过西境。
苏纤纤,的确出身巴东郡,与京城没有瓜葛,更不是阴司中人。
她看上去是被杜伯符买入襄阳楼,实则是被救出火坑。
但对苏纤纤来说,杜伯符不是恩人,也不是主人,而是一个男人,一个她愿意为之做任何事的男人。
为了杜伯符,苏纤纤可以去陪别的男人,可以去杀人,甚至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
虽然杜伯符总是在回避,但苏纤纤知道,他的心里不是没有她。
原本,杜伯符爱喝的不是“巴乡清”。
只是,他们都不自由。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苏纤纤没有习武,但她习舞,舞中藏有一式刺杀,舞即是武。
虽然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但萧懿并不打算拉着整个家族殉葬。
萧氏兄弟十人,除了老二萧敷已经病故,老三萧衍带着八弟萧伟、十一弟萧憺在雍州,其余兄弟子侄,均在京城。
如今的局势,必须要早做安排。已经无法离京,只能提前安排隐藏,万一事态紧急,可以在都下藏匿避祸。
府上人口众多,提前安排可以从容安置,分散躲藏,避免万一有事,被一网打尽。
高门大族之间互相通婚,府上女眷有许多出自其他豪族,都安排以省亲名义回娘家,寻求庇护。
没有家族庇护的女眷,萧懿安排与在京的诸弟和子侄,一起由白羽主帅虞安福来安排,陆续悄然离开萧氏老宅,提前去隐秘处躲藏。
“王大侠,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拜托了。”
邀请江南大侠王严秀过府,萧懿将包括长子萧渊业在内的三个儿子托付给他,名义上是投入其门下学艺。
虽然相交不深,但萧懿相信王严秀是墨门义士。若有变故,一定会保护自己的儿子。
不是官场中人,但京城民间也能感觉到那股紧张的气氛,王严秀并非对朝廷内的矛盾一无所知。尽管可以置身事外,万一出事,可能要付出巨大代价,但他没有推辞,接下这个担子。
茹法珍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萧懿,只要他不动,其余女眷,兄弟子侄可以隐秘的陆续离府转移。
不愿见主君如此为了理想而殉道,徐曜甫背着萧懿,秘密联络王灵秀等人,一边配合安排府上众人秘密转移隐藏,一边试图谋划反戈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