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自己的一袭青衣太过惹眼,向杜伯符讨了一身襄阳楼仆役的布衣换上,赵鬼走在襄阳街头,就像是个在田里劳作了半生,连腰都无法再伸直的老农。
没入人群,泯然众人,难寻踪迹。
襄阳,对于赵鬼来说并不陌生。
隆中访古,岘山问仙,襄水浮舟,檀溪寻幽,……
诸葛武侯隐居耕读之地,曾被誉为“布衣武侯”的江湖之星怎能不神往。
也曾鲜衣怒马,仗剑任侠,翩翩江湖少年郎。
如今的自己,襄阳已经认不出。
认不出,更好!
隐身在城中的人流里,赵鬼来到一座府邸前,看似不经意地步入府邸旁的一条僻巷,停顿片刻,左右无人,暗中提聚功力查探一番,确认无人跟踪。
倏忽,身影消失不见。
府邸的主人,是雍州长史兼襄阳太守王茂。
让国丈潘宝庆意外的是,除了常来往的茹法珍、梅虫儿等人,来他府邸与皇帝密谋的人中,居然还有太史令骆文叔。
茹法珍笑道:“虽然有朱国师,不过逢大事,占卜吉凶,本就是太史令的职责。”
不需过多解释,潘宝庆只是作为府邸主人,礼节性招呼众人。
当皇帝与茹法珍等人密议时,他便退出堂外,与儿子俞灵韵一同守护门户,阻止闲杂人等进入。
哪里会有闲杂人等!
在他的府外,已经有皇帝的亲卫,制局监的御刀卫团团守卫。
但潘宝庆还是要守在屋外。
不能出谋划策,无力冲锋陷阵,看看门,表表忠心,还是可以的。
能当太史令,骆文叔自然精通阴阳五行,天文星象。
他不能跟皇帝实话实说。
五行始终。
宋为水德,水德衰而木德兴,齐代宋,为木德;如今,木德已衰,火德将兴,齐世将终,新朝将立,为火德。
骆文叔推演了无数次,皆是如此。
皇帝询问卦象,骆文叔却只能说,大吉,事必成!
他没有选择。
受先帝厚恩,骆文叔是阴司最初的四大鬼帅,留在京城的两人之一。
若天意亡齐,他要么成功逆天,要么为旧朝殉葬。
先帝直到临终,才想起,一直忙着国政,忙着算计敌人,算计臣下,……
唯独忘了去管教太子。
拉着萧宝卷的手,有千言万语要说,有万分的不甘心,不放心……
可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弥留之际,反复喃喃叮嘱:“善待百姓,……善待百姓。……”
可惜,萧宝卷只听进去了亡父尚算清醒时的一句话。
“行事不可在人后!”
对付“六贵”,对付徐世檦,都是如此。
如今,萧宝卷还想如此。
“陛下,还需稍事忍耐,要动手,还得先牵制住雍州。得要等到刘山阳率白甲到达荆州,共同进兵襄阳之时。”
面对急切想要动手的小皇帝,茹法珍劝道。
对付萧懿,和之前的对手都不一样。
三千越甲已经不是问题。陈伯之一旦开始北伐,胡松带着一半越甲在前线,京城的另一半越甲,通过李居士,将落入茹法珍之手。
对于胡松和前线的一半越甲,也不必赶尽杀绝。
在茹法珍看来,只要京城这里成功除掉萧懿,没有了效忠对象,自己和皇帝再许以高官厚禄,不愁胡松不带着那一半越甲投诚。
但萧懿还有一个手握重兵的三弟在雍州,投鼠不得不忌器。
看着书房中忽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王茂默默地取来自己手中的另一半玉符。
严丝合缝。
这一天,终于来了。
王茂,字休远,出身太原王氏,身高八尺,仪表堂堂,为人沉稳干练,被誉为家族“千里驹”。
当年,齐武帝还在布衣之时,见到年轻时的王茂就发出感慨道:“王茂年纪轻轻,就如此仪表堂堂,气度沉稳,将来必定是能够成为宰辅的人物!”
屡屡立功升迁,王茂在京城中枢尚书台任郎官,在天子脚下,熬一熬资历,就将是朝廷重臣。
王茂却郁郁不乐,曾在台省官署,拍案感叹:“王茂堂堂男儿,不能效班定远,立功于边廷,却要老死书案。可悲!可叹!”
同僚们均不敢接话,还在暗地里笑话王茂不知进退。
当时还是辅政大臣的先帝萧鸾,却感叹王茂的壮勇,召入府内密谈良久。
不久,王茂被调任襄阳,担任雍州长史兼襄阳太守。
雍州刺史换人,连皇帝都换了几茬,王茂却是留在襄阳任上,雷打不动。
没人知道,当年,先帝与王茂谈了些什么,就连先帝与王茂密谈这件事本身,都是知者寥寥。
先帝将号令王茂的玉符交给孙文明时,郑重叮嘱,此令唯有一用。王茂留在襄阳,除了雍州长史该尽的职责,担负的秘密使命只有一个,一旦雍州有变,代管雍州,稳定大局。
无论前任雍州刺史曹虎,还是如今的萧衍,先帝都不放心。
作为在襄阳任职多年的雍州二把手,王茂是萧衍到任雍州后,第一批接见的重要人物之一。
与王茂一番深谈后,萧衍曾与心腹张弘策感慨:“王休远,王佐之才!”
接下来,萧衍对王茂深相结纳,雍州大小事务,无不向其咨问。但王茂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王茂的这种谨慎,让萧衍很是难受。
这样的人才,不用可惜;用,却不敢作为心腹来信任。
拿不到任何把柄,没有任何证据,若是无故处置出身名门,素有威望的王茂,不但会损失一个可以辅佐自己平定天下的将才,更会让自己收拢雍州人心的努力付之东流。
于是,看似信任、重用,萧衍只是将无关紧要的政务委托给王茂,不让他染指兵权。王茂似乎也浑不在意,只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事。
城西那座檀溪大营,王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