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落江渡寒，雁还风送秋。临流断商弦，瞰川悲棹讴。适郢无东辕，还夏有西浮。三崖隐丹磴，九派引沧流。泪竹感湘别，弄珠怀汉游。岂伊药饵泰，得夺旅人忧。
黄鹤楼，原本只是夏口城西南角，东吴大帝孙权在修筑城垣时，营造的一座临江据险的军事角楼。
刘宋时，名士鲍照登楼赋诗，一首《登黄鹤矶》，给它添加了文学色彩。
而已故京城祖家家主祖冲之撰写的《述异记》中讲述了一则有人在黄鹤楼遇骑鹤仙人，并与之交谈的故事，更是给黄鹤楼带来一丝神秘色彩。
此刻，郢州刺史张冲正立于楼上，凭栏眺望大江。
“使君，刚刚收到制局监加急军令！”
幕府首席谋士房长瑜匆匆而来，面色略带疑惑。
看完军令，张冲不由得长叹一声。
难怪房长瑜面带疑惑之色，紧急军令让他们派出水师往下游截击雍州使者赵景悦从京城返回襄阳的船队，却说得含糊其辞，遮遮掩掩。
茹法珍此人，阴沉多谋，长于算计，却没有远略。
最初，朝廷派自己担任郢州行事，辅佐建安王萧宝夤，坐镇郢州，控扼咽喉之地，牵制雍州，却在一年之内四次更改任命。
先是朝廷怀疑裴叔业，下诏让自己离开郢州，去寿阳接任豫州刺史；紧接着，司州刺史申希祖病故，又下诏改任司州刺史；裴叔业降魏，再改任南兖州刺史；再接着，崔慧景叛乱被平定，建安王召还京城，最终，授任自己郢州刺史，还是呆在夏口。
朝令夕改，竟至如此。
如今朝廷与雍州形势微妙，还没有在明面上撕破脸，让郢州水师拦截雍州使者船队，显然不能光明正大去办。
官军扮贼，得遮掩着去办，这里面，茹法珍还不定有什么背地勾当。
不管怎样，命令还是要执行。
“让陈光静带五百水军，撤去郢州水师旗号，换身装束，唔，就换上此前剿杀的那批蛮贼服饰吧。”
略一沉吟，张冲接着吩咐道：“让陈光静去下游滠口江面狭窄处拦截，传令那一带寻江水师撤防，口讯传到下面将佐，避免误会，自己人起冲突。”
原本张冲麾下第一勇将孙乐祖更适合做这件事。
不过，如今房僧寄前往对岸鲁山修筑城防，与夏口成犄角之势，孙乐祖率三千精锐前往鲁山协助房僧寄巩固城防，更为重要。
张冲话说到这份上，房长瑜彻底明白了朝廷要做什么。
找到郢州中兵参军陈光静，细细叮嘱一番，行事要隐秘，遮掩住郢州水师身份。
郢州、荆州境内沿江，有五水蛮、武陵蛮时不时会拦江劫夺过往商船，倒是让张冲部下有可以假扮的对象。
郢州境内，江夏下游，大江北岸的西阳郡，有五条江水支流，巴水、蕲水、希水、西归水、赤亭水，这里又是大别山的南麓，生活在这里的“蛮族”各部族，被统称“五水蛮”。
率一支大阳蛮部队在西阳境内等着接收强弩的楚石廉，接到了南齐制局监茹法珍派人送来的急讯。
楚石廉是桓叔兴麾下大将，也是他的结拜兄弟，深得信任。
来到“五水蛮”的地盘，自然要和地头蛇打好关系，楚石廉与当地部族首领之一的成婆思一向关系良好。
此刻，楚石廉就带着部下驻扎在成婆思的部族领地。
看完急讯，楚石廉对使者冷笑道：“怎么，茹监说好送来的礼物，结果反倒要我们打生打死地去替他先抢回来？”
这事，的确是有些丢脸，信使唯唯诺诺，不知该怎么说好。
得知萧衍要去巡视沔北，竟然要到下笮戍，还有了具体的时间，桓叔兴打定主意要发动突袭。
但不妨碍他故作姿态，向茹法珍狮子大开口。
谁让茹法珍主动来求他办事。
楚石廉对桓叔兴的打算自然一清二楚，有没有这批强弩，突袭下笮戍都势在必行。
如今，说是强弩被人窃走，楚石廉将信将疑。
江上还是要拦一下，可不能像上次在竟陵那样血拼，楚石廉不打算亲自去冒险。
说动成婆思，两边各出一些人，联合行动，五水蛮长居此地，更熟悉地形。
最后决定，由楚石廉部下蛮族高手“屠狼刀”田义光为主将，成婆思麾下勇士“出林虎”成山罗为副将，带着两部联军三百人，在赤亭水与西归水入江口之间的江湾，拦江劫船。
尚书令萧懿在石头津为部将胡松饯行。
因为还有大量补给前线的物资，走水路运送更方便，所以直接从石头津出发。
“预祝将军马到成功！”
萧懿举杯祝福即将出征的部将，却没有说等将士们回来庆功。
他自知，也许自己看不到那一刻了。
胡松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一饮而尽，转身登船。
刘山阳的白甲西上，已经诏告沿途郡县提供大军补给，不需携带大量物资，安排从陆路前往上游的南州津登船。
皇帝与茹法珍在华林园设宴，为刘山阳饯行。
“西境之事，拜托将军！”
萧宝卷难得如此郑重。
“陛下厚恩，臣，唯有以死相报！”
刘山阳连忙先伏地表一番忠心，再在皇帝作势扶起下，爬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出了建康城，从朱雀航渡过淮水，刘山阳心情轻松起来。
回望巍峨皇都，建康城，在他看来就像吃人的猛兽。
这一趟，刘山阳不但带着大军出发，而且全家老小都随军西上。说起来么，这样才显得前往益州北部赴任的幌子逼真。
对刘山阳的心思，茹法珍也不去说破，同意了他的要求。
端坐马上，看着浩荡走过朱雀航的白甲精兵，刘山阳转头同副将李元履笑道。
“总算活着离开了。此番西上，以后就算朝廷用白虎幡来征调，我也不会再回来！”
朝廷有朝廷的谋划，雍州有雍州的对策，荆州有荆州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