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避开宵禁的巡防,回到铜鞮里,赵鬼飞身落入院中,悄无声息。出去时便把院门反扣,越墙而出,免得有闲人打扰,露了行藏。
早已查知没有危险,但落入小院站定,赵鬼却似被施了定身法。
“豆腐张”老夫妻俩屋里的灯还亮着,赵鬼心中倏忽生出一股久违的暖意。
家的温暖。
不要说落难之后,人不人鬼不鬼,就是当年闯荡江湖,意气风发的时候,自从父母故去,已经多少年了,再也没有人为他在暗夜里,点起一盏灯,等着他回家。
听见隔壁屋门的响动,老夫妻房里的灯熄了。
原本可以像落入院中一样无声无息地进入屋内,那盏灯火,让赵鬼改变主意,故意弄出声响。
赵鬼本不贪睡,睡得也不深沉。
这一夜,却是好梦到天明。
猛然惊醒,天光已大亮,赵鬼有些自责,怎么如此放松警惕。
床榻上铺得厚厚的被褥,让身体感觉到莫名的舒适,浆洗、晾晒后,来自阳光的温暖和洁净的气味,让人有些慵懒。
连起身似乎都要让赵鬼咬一咬牙。
老两口已经外出摆摊,忙活营生,灶上的大锅里给赵鬼留着温热的早餐。
让赵鬼感到温暖的同时,失去了孩子的“豆腐张”夫妇,又何尝不是从赵鬼的身上得到了一丝感情的寄托和慰籍。
这些时日,每天,赵鬼都在襄阳街头闲晃,却是在暗自观察刺史府的动静,熟悉襄阳的街道、地形,等待合适的时机,寻找合适的地点,谋划着一击必杀的杀局。
铜鞮里的街坊邻居们没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说赵鬼让老两口操持劳碌,自己却游手好闲。
孩子能从边军活着回来就好!那些儿子从军却没能回来的老人,除了偷偷抹泪,想念自己的孩子,对“豆腐张”夫妻投去羡慕的目光,心中还有善意的祝福。
人还活着,就好!
晚间,常常在襄阳楼招呼宾客,白天,还要巡查各处生意。
不得不让人佩服杜伯符的精力旺盛之余,感慨一句,要掌管那么多生意,的确不易。
整个雍州杜氏的产业,几乎囊括雍州各行各业,这是杜伯符刻意为之。
若只是出于为家族打理生意的考虑,完全可以更轻省一些,不过,涉及的行业多了,才能更方便杜伯符隐藏自己的秘密。
从京城秘密送出的强弩,被拆成部件,分别夹带在不同行业的货物中,进了襄阳。每一批正常货物的数量都很大,夹带的那一点私货,既没有危险,也不会很突兀。
进入襄阳,没有立刻集中组装成弩机,而是依旧与普通货物分别存放在各处仓库。
只有等赵鬼制定好计划,在行动之前,才会将重新组装好的强弩布置在预定位置上。
借着每天巡视各处生意的机会,杜伯符都会检查一番,对于需要上油保养的机件,也不会假手他人。
赵鬼从来不问,是因为知道,要用的时候,杜伯符一定会准备好。
杜伯符没有辜负这种信任。
郑植不在,虽然让燕歌日日思念,但心底却也有一丝暗暗的轻松。因为这时候,阴司不会来打搅她的生活,不会布置什么可能会对郑植不利的任务。
京城的紧张局面,丝毫没有波及到长干里的这座小院内。
燕歌轻松地摆弄着花草。
忽然响起敲门声,让燕歌有些紧张起来。
“嫂子,是我。小高!”
尽管压低了声音,还是能听出是高江产的声音。
郑植在京城的朋友寥寥无几,会带进家门的更是绝无仅有。
燕歌打开院门,有些诧异。
高江产有些鬼祟,四处张望了一番,闪身进了院子,反手就关上院门。
倒是把燕歌吓了一跳。
“嫂子,我不能久待,就两句话,说完就走。”
高江产压低声音,急促道。
没有浪费时间去解说自己如何愧疚,怎么擅自动用了郑植给燕歌准备的退路。
高江产抓紧时间交待了自己藏身之处,和应急的联络方式,便又匆匆离去。
并不知高江产做了什么,但听他的话头,似乎在被追捕。
燕歌手中拿着高江产塞给她的号炮,陷入沉思。
目送徐曜甫护着萧懿的三子乘白鹭洲来的快船离去,王严秀还是依照原定计划,去酒坊取酒,拜访华氏山庄。
虽然已经见过江北大侠,但是能陪着钜子造访大名鼎鼎的六合山中华氏山庄,还是让年轻的季无病感到莫名兴奋。
把季无病带在身边,王严秀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他年轻,留在府里会被那几个老狐狸套出话来。
徐曜甫久在汉中,萧懿的三个儿子更是与江湖没有交集,王严秀府上没人认识他们。府上江湖客人往来的多了,这种庇护潜送的事也不是头一回。没人放在心上,也没人想过要靠出卖这个消息去换取利益。
听说王严秀带着新酿的“六合清”来访,华文荣立刻不在崖边“垂钓”了。
正与华天龙、华惠连兄弟笑语的王严秀,看见华文荣匆匆赶来会客厅,也不客套招呼,先倒上一碗酒递过去。
这位江北大侠一饮而尽,一边回味,一边啧啧赞叹。
自己的山庄就在六合山中,近水楼台,庄中也有会酿酒的,怎么就酿不出如此美酒!
每次喝上新酿的六合清,华文荣都忍不住要如此想一番,然后心中安慰自己,反正有得喝。
既然徐曜甫已经带着萧懿的三个儿子离开,不用再拜托,王严秀便避开尚书令被毒杀这个沉重的话题,只与华文荣笑语些江湖闲话。
宾主品着新酒,相谈正欢,忽然王严秀的门下来到他身边,低声耳语一番,满面焦急之色。
听完之后,王严秀面色如常,平静地向华文荣致歉,并告辞:“家中有些急事要处理,今日不能陪前辈尽欢,还望海涵。”
“这叫什么话,王郎家中有事,自当去处理。若有用到华氏山庄的地方,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