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偷偷摸摸投靠萧衍,而是大张旗鼓,弄得轰动整个襄阳,王茂来去明白。
对王茂,赵鬼没有多少愤怒和怨恨,甚至十分理解。
赵鬼相信,王茂不会出卖他,而且王茂只是用来稳定雍州局面,对别的事并不知情,也没有什么可以出卖的。
先帝用王茂,是“志同”前提下的“道合”。
如今,先帝去了,朝廷上那个小皇帝,还有茹法珍等人,与王茂,志不同,道不合。
自己不一样,先帝对自己有活命之恩,有知遇之恩,唯有以死相报。
天时、地利、人和,占齐了,萧衍似乎的确是天命之人,受到上天眷顾。
而萧衍,也的确是个英雄。
不过,在灵味寺听了释宝志的谶语之后,赵鬼已经下定决心,就算逆天,也要尽力一试,有死而已。
与自己同路的同伴越来越少,还是让赵鬼有些郁闷,偷得浮生半日闲,大白天就溜进杜楼喝上了。
杜伯符忙了一圈回来,打算更衣稍微休息片刻,却见赵鬼已经一个人喝上了,看起来已经来了有些时候,不禁一怔。
旋即一笑,转身下楼。
作为襄阳楼的主人,杜伯符与雍州州府二把手王茂自然早就相识。但作为先帝亲自安排在襄阳的两大鬼帅,各有职司,并无交集。
今日,王茂大张旗鼓的负荆请罪,杜伯符自然听说了,再看看赵鬼的模样,心下便有了几分猜测。
下楼吩咐一声,再送一坛柳林酒和一坛河东大曲放在楼下,今日不会客,不要让人来杜楼打扰,杜伯符重新回到二楼,自顾自取了一坛巴乡清,坐在赵鬼对面。
带着微醺,赵鬼看着不声不响坐在对面陪着开喝的杜伯符。
从来没有问过,今日却有些好奇。
自己是为了报先帝之恩,杜伯符又是为了什么?
“我和王茂不一样。”
几杯巴乡清下肚,杜伯符的眼神都似更清亮了。
赵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和聪明人交往,可以少说很多废话。
“昔年吕不韦以一介商人,奇货可居,竟可操弄天下最强之国的国君之位。入秦为相,以商道经略天下,无往不利。世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么,怎么就认定商为贱业!诚然耕战为本,可若无商之经营,互通有无,天下依旧疲敝!”
许是积郁已久,杜伯符一吐块垒,有些激愤。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蝇营狗苟,唯利是图,商之小道。商之大者!——富国兴邦,经略天下!”
赵鬼知道杜伯符是个有抱负的人,但还是没有想到,竟然是把士大夫都视为贱业的商,上升到了“道”。
一家之言,不无道理,赵鬼不尽赞同,但可以接受,可以理解。
“当年,先帝为郢州刺史,出镇西境,微服出巡。我还是个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游学天下,途经夏口。与名士把酒纵论天下,人人皆笑我谬论,唯有先帝,勉励我道:‘大道孤独,自强不息。’”
回忆起往事,杜伯符的眼中露出缅怀之色。
“人生苦短,知音难觅。士,为知己者死!”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杜伯符将酒盅在案上重重一顿。
不管旁人怎么看,不管家族中那些只知死读经义,高谈阔论的书呆子怎么背地嘲笑,从不以经商而轻贱自己,在杜伯符心中,自己是“士”,是国士!
尽管对杜伯符的商之道不完全赞同,但对这一点,赵鬼并无异议。
举杯相和,一饮而尽。
以大志专备一事而用王茂;以知音而令杜伯符效命;殊途同归,各有各的原因,自己和孙文明都感重恩而效死。
先帝若还在,萧衍安敢……
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驱散这些毫无意义的念头,赵鬼看着对面的杜伯符,起身举杯道:“有君同路,吾道不孤。今日共谋一醉,明日起,滴酒不沾!”
杜伯符看了看身边装着巴乡清的酒坛,轻叹一声,似有些留恋不舍。
“仅限于我,杜楼主忽然不喝酒了,整个襄阳都会觉得怪异!”赵鬼笑道。
哈哈大笑,杜伯符起身举杯回应:“与君同路,三生有幸!”
“姑娘请回,楼主吩咐不得打扰。”
杜楼外,传来把守道路的仆役声音。
“若是楼主怪罪,我一人承担,不会连累你们!让我进去。”是苏纤纤的声音。
虽说只是襄阳楼的红阿姑,但苏纤纤与楼主间那一层说不清、道不明,下面人也不是耳聋眼瞎。
少顷,苏纤纤登楼,却见杜伯符与一个陌生男子都已醉倒,各自躺在榻席酣睡,案边尽是空酒坛。
陌生男子喝得是北地烈酒,而杜伯符案边,只有巴乡清。
取来两床衾被,先给客人盖上,再轻轻给杜伯符盖好,轻叹一声,苏纤纤坐在杜伯符身边,痴痴看着,久久无声。
萧衍与张弘策对视一眼,暗自心惊先帝的深沉机心与招揽人才的手段。
既然投效,更与萧衍结义为兄弟,自然要推心置腹,王茂坦陈了自己的阴司鬼帅身份以及肩负的任务,但别的事,自己不知。
“往者已矣,先帝已不在,今上昏聩,奸佞横行,当申大义于天下,拨乱反正。今吾兄剖肝沥胆,萧衍亦当报以赤心!”
用人不疑,可不是口头说说。
在王茂明确了立场,表达效忠之后,萧衍立刻赋予其统兵之权。这样的将才,千金难求。
领了使君军令,郑绍叔就要陪着王茂去交接军权,张弘策一同退下。
陪着走到府门,张弘策向王茂深深一礼,表达歉意。往昔不和,皆因立场不同,今日王茂以诚心投效萧衍,此后,当同心戮力。
赶紧扶住张弘策,王茂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与郑绍叔对视一眼,张弘策把王茂拉入府内笑道:“休远怎还如此见外,有话请直言!”
屏退左右,郑绍叔守在一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