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堂下的两位新人,与堂上惊坐而起的国公爷、徐夫人,并院内黑压压浩荡荡百余位宾客,无不瞠目结舌,所有人皆朝院门处的人影看去。
只见一十余岁的小男孩,推着一辆粗制的木头轮椅,被院门口的两名下人拦在府外。
轮椅上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重伤后被云裳阁管事救下、又潜逃出城的江青轩!
阿零远远看清来人,便是不屑地一笑。
不等院中宾客反应过来,她一下子抬手将盖头扔在一旁,就要迎上去理论。
“我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跑来本姑娘的喜宴上搅局!”
院中杵着的、席面上呆住的男女老少又是一愣,齐唰唰地又往正厅门外的新妇处看去。
“原来是你这求亲不成、恼羞成怒的下流东西!”
一身红衣,满身珠玉的新娘子叉着腰,立在厅门处斥道,“这地方你不该来!萧郑二府的喜帖可写的明明白白,‘宴请贵人相贺’,可没请狗!”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一身褴褛布衣,披头散发坐在轮椅上的江青轩听得,忽而仰天狂笑起来。
院中众人见此,又整齐划一地朝院门处转头,仿佛生怕错过了这场惊天大戏的下一出紧要场面。
厅内堂上,满面须髯的郑国公和徐夫人一个气得浑身发抖,一个早已厥过去半条命,当即昏死在丫鬟身上,被立在一旁的齐妈妈紧紧搂住。
“祐儿!”
国公爷按着椅子缓缓起身,强忍心头怒火朝儿子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鸠九稍作一愣,便恢复了坦然镇定,他右手一回背在身后,朝国公爷垂目一礼,“您和母亲先下去歇息片刻。此事,儿子自有主张。”
郑国公一见儿子这异于往常的稳重模样,便有些惊诧。
又转念一想,此时若是自己强行出面,无论哪一方占了上风,都毫无意义,反倒叫这些京畿府内的高门大户贴着脸看了笑话。不如先避一步,且看看事态究竟如何。
“翠柳,” 郑国公抬手抚须,“还不快将夫人扶下去歇歇。”
“是...”
丫鬟忙与齐妈妈一道,一左一右扶着浅浅倒气的徐夫人从侧门退了下去。
郑国公缓缓转面,朝厅内侧椅上坐立难安、面色僵硬的两位武将、两位文官抱歉一笑。
“小孩子家不懂事,闹了笑话。几位同僚莫要见怪,还请随我移步,往内院书房处接着饮茶去罢。”
“啊,是,对对。”
“无妨无妨,呵呵。”
四位大人连忙起身,得了救似的迈开步子紧跟在国公爷身后,如同刹那间失了忆,一面谈着“刚吃了国公爷的茶真是好茶”,一面说笑着往内院而去,仿佛方才什么也不曾听到。
这边院中,见那江青轩不言不语,只是发疯了似的狂笑不止,阿零登时气得半死,正要破口大骂,却被身后迎上来的鸠九一个笃定的眼神止住。
“各位!”
眉目俊朗的新郎官举起酒杯,朝院中众人说道。
“今日得蒙众贵客赏光来贺,不想却生出些不相干的琐事,扰了各位雅兴,隋荫在此,向各位致歉!待今日之后,我们另择佳期,再与诸位相宴!”
说罢,鸠九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此杯饮过,厅内与院中便有些脑袋灵光的男女,一面议论一面缓缓起身,准备拖家带口的离席。
“都不准走!!”
倚在轮椅上面色枯槁的江青轩突然止住笑声,猛的朝院中大喝道。
“萧郁婉,你个背信弃义的娼妇!”
江青轩气急败坏地骂,“攀了国公府的亲事,便要将我一脚踢开,置你我数年情份于不顾!我不愿分开,你便寻来打手废了我的双腿,将我糟践成这副模样!如今,我一生尽毁!你却在这里春风得意、红烛帐暖!这世道,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一席话,如投入油锅中的水瓢,让院里原本安静看戏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我的老天!这么劲爆吗?不是说萧家女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还能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来?”
席面上饮茶嗤笑的肥硕妇人朝一旁的好姊妹挤眉弄眼道。
“知人知面可不知心呐。”
坐在对面的吏部主事夫人陈氏掩着嘴巴一啧,“毕竟是国公府呀... 这穷书生八成也是被逼急了,否则谁会如此豁得出去,拿命跟萧郑二府撕破脸,也要讨个说法...”
眼看场面顿时陷入混乱,阿零再也忍耐不住心头的怒火,转身从桌上抄起一个骨碟朝地上狠狠一砸!
“啪嚓”一声!
院中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只见盛装打扮的新娘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片,众目睽睽之下,猛的抵在自己颈边。
瓷片的尖刺眼看着就要戳进皮肤,众人皆是大惊,无不倒吸凉气。
“自作孽残了腿,就敢来血口喷人!难不成这世道,谁惨谁有道理?!若是如此,今日便请各位做个见证,我萧郁婉,清清白白,便是被这无端鼠辈冤屈致死!”
就在院中所有人皆被新妇此举惊呆,冷汗直冒,丝毫不敢动弹之时。
一只手忽而将新妇的纤腰揽住,阿零登时一愣。
眉眼深邃的新郎官深情凝望着怀中怒不可遏的新妇。
“婉儿,别闹。”
说着,有力而温柔的大手,将阿零死死捏着瓷片的手轻柔裹住,再缓缓放下。
阿零被他这么一搂一握,顿时一滞,耳根子通红,浑身上下都卸了力道。
“你干什么?” 阿零有些难为情,羞臊地在他怀里扭动,悄声说道,“我不是真要去死,只是吓吓他罢了,你快松开。”
揽她在怀的红衫公子却仍一动不动。
低头看着她的眉眼,溢满了柔情。
一句无比宠溺的叮咛,从微勾的唇边而出:
“以后再不要如此莽撞,万事有我。”
这郎情妾意的一幕,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