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往下,她大概是自己随手披的衣服,不像白天被婢女打理得一丝褶皱都不见,就连最上面的本该服帖衣领都曲曲折折的,白日里看见的那颗小痣随着走动间衣领的晃动若隐若现,但是周遭的痕迹已经褪了干净,那一点红色在如雪的肌肤映衬下,竟显出些艶丽的靡色来。
冉韬呼吸一滞。
他几乎怀疑是自己白日里的妄念才惹得人入了梦。
晃神间人已经走到了近前,那双掬着月辉的眸子盈盈一笑,声音清丽,“我猜就是你。”
这声音像是一下子把人从绮丽的虚幻中拉到了现实,冉韬竟一时分不清涌上心头的情绪到底是庆幸失落还是别的什么。
他定了定神,开口:“小娘子怎么来这儿?”
杨嫣:“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你呢,怎么还不睡?也睡不着?”
冉韬沉默了少顷。
……不,是不敢睡。
他垂下眼,避重就轻,“我觉少。”
觉少,可以撑好几日不睡,等到撑不住了昏迷过去,就不会梦到一些荒唐的事了。
杨嫣倒是没怀疑。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种一天只睡四个小时,仍旧能够精力充沛、精神饱满的天选之人。就她这些年的观察,冉二就差不多是这样,这孩子以后说不定会很了不起。封建时代的王朝末年正是社会阶级流动最激烈的时候,公卿转眼能为阶下囚、草莽亦可掌权一方,谁知道未来造化呢?
而且但凡开国皇帝,身边总有一帮不同凡响的亲信兄弟,像是刘老三的沛县团队、曹老板的一众亲戚、朱八八的那一群牛逼哄哄的同乡等等,杨嫣虽然不知道那位赵皇帝的老家在哪,但是她知道对方在杨家受过苦啊!冉二也当过杨家的家奴,有了这层关系,她相信慧眼识英才的开国皇帝不会漏掉冉二这么一个一看就很有天赋还聪明好学的天然亲信。
杨嫣才振奋了没多一会儿,又想起了那个至今没有消息的赵皇帝,她一下子郁卒起来:行吧,想那么多没用。
她瞧了一眼冉韬桌上摊开的书,又忍不住道:“看书也别在晚上看,仔细看坏了眼睛。”
冉韬听出了那带着些微斥责语气下藏的欣然,但是他却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并非小娘子欣赏的那等好学之人。
像是某种天性中的贪婪本能,他会拼命抓住周遭一切可能对他有利的东西,幼年时抢夺的食物是如此、懵懂地遵守着无法抗衡的规则是如此、连最初的识字读书就是如此。
但是等看多了读得多了,他终于从初时的蒙昧中一点点意识到了自己的本性。
他读过了代代传颂的圣贤道理、看过了史书所载的忠孝节义,只越发清晰地明白了自己永远不会成为那种人。先贤大圣舍身为世、但是若无足够的利益动摇,他永远也不会行佛祖割肉饲鹰之举;忠臣义士感天动地,他却只觉得、权力真是个好东西,能让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为了掌权者赴死——纵然所谓当权之人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的稚儿。
他将这些冰凉又冷酷的东西视作理所当然,一直到……
少女冲他笑得莹莹丽丽,那只纤白的手盖到印着墨迹的书本上,细长的手指被烛光映上暖色,“别看了。既然睡不着,那陪我出去走走?”
冉韬垂下眼,“……好。”
他或许可以试着成为小娘子喜欢的那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