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拢在袖中的握拳的手,指尖深深地扣进肉里。
疼。
他当真不是在做梦!
…
离得近了。
阿笙听出谢放声音里的沙哑。
他迟疑地在石凳上坐下,拿眼觑着二爷,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头盛着满满的担心。
爷可是病尚未好全?
倘使病尚未好全,是不宜吃太甜的食物的,容易喉咙疼。
如若不是怕把人给吓着,也容易惹他人猜疑,谢放恨不能将人紧紧搂进怀里。
谢放的目光落在阿笙沁着汗珠的鼻尖上,语气里有着心疼,“外面的日头可是有点晒?”
听出二爷对自己的关心,阿笙很是高兴。他笑着摇摇头,又指了指日头,意思是,“不晒的”。
他这两个手势都比较简单,是以不担心二爷会瞧不懂。
谢放:“撒谎。”
谢放的语气称不上严厉,只是阿笙自小在酒楼长大,加上口不能言,察言观色的本事便略胜常人一筹。
听出二爷语气略带责备,阿笙心里头一紧,神情略带惊惶,不明白自己何处说错了。
意识到自己把人给“吓着”了,谢放缓和了脸色,“鼻尖都出汗了,还说不晒?”
原来二爷是这个意思啊。
笑容重新回到阿笙的脸上。
他比了个手势,表示真的不晒。
打完手势,便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现出颊边一对深深的酒窝。
笑容傻气。
今日天气是真的还好,算不得热。
是他路上……走得太急。
福贵取来了纸笔,仔细着避开了桌上的碗碟,将笔墨纸砚摊好。
阿笙上过学堂,他人聪明,功课亦是极好。
打了个手势,向富贵道过谢,阿笙用笔沾了墨,忙在纸上写字。
写完,双手递给二爷。
阿笙的字写得虽称不上多好,胜在规规矩矩,好辨认。
谢放接过去,念出声:“爷的病可有好一些了?”
阿笙眼睛瞪圆,脸颊渐生红晕。
以,以往爷是不会念出声的。
爷只会将他写好的字拿过去,瞧个一眼,直接回他的话。
怎,怎的这次……
不知道为何,明明每一个字都是他写的,可,可被爷这么念出来,很是有些难为情。
谢放将阿笙的字逐一念出,抬头,朝人点点头,眼生笑意,“嗯,见了阿笙,二爷的病自是全好了。”
阿笙双颊顿时通红,通红,还要红。
二爷又在逗他。
以往二爷偶尔也会同他开玩笑,不过,那是在爷心情极好,极好的时候。
想来是大病初愈,心情不错的缘故?
还有,二爷笑起来,可,可真好看呐。
…
知晓一个劲地盯着人瞧是一件极为无礼的事情,何况是二爷这般身份矜贵之人。
阿笙没敢盯着二爷瞧。
他一只手紧捏着笔端,手心微微出汗,低垂着脑袋,耳尖彤红,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回。
谢放瞥见阿笙通红的耳尖,心仿佛被一根长长细细的丝线刮了一下。
他那时喜欢阿笙,总是喜欢出言逗弄他。
只是他对阿笙的喜欢,未涉情爱。
察觉到阿笙对他的倾慕后,他便渐渐减少了长庆楼点餐的次数。
没有一次性断了,就是不想阿笙太难受。
推算时间,他开始有意疏远阿笙,便是他这次病中前后之事。
哪里想到,即便如此……阿笙最后竟还是因为他吃足了苦头。
他双手残废,躺在床上的那段时间曾想过,倘若能重来,当日在符城,他定然不会再去招惹阿笙。
不仰慕上他,阿笙便能同寻常男性那样,娶妻生子。
许是上天为了罚他,就在他戒了酒,也能帮着阿笙干一些轻活,一切都将好起来时,他却再没等到他的阿笙……
攥着纸张的手在发颤。
在被察觉出异样之前,谢放将手中的纸张放到一旁,端起桌上的桂花杏仁奶酪,“不逗你了。我尝尝这碗杏仁奶酪。”
阿笙抬起头,脸颊还是红红的。
一双眼睁得大大的,饱含着满满的期待,望着眼前的二爷。
谢放用汤勺,舀了一口桂花杏仁奶酪,微蹙了蹙眉心。
不知是不是病了太久,他的胃已习惯清淡的食物,这一口桂花杏仁奶酪吃进去,他的胃竟一阵翻涌,生起恶心、起腻之感。
阿笙一眼便察觉了谢放微变的脸色,他着急地在纸上写字。
顾不得冒不冒犯,将字递到二爷面前,小脸煞白,“爷?可是不合胃口?”
莫不是他的手艺还不过关,同乔伯伯差得太多?
可……可先前也有客人尝过的,都没尝出他同乔伯伯的差异,甚至还有的客人更喜欢他做的……
谢放看过字,他将纸张拿开,便瞧见阿笙满目的着急之色。
惊诧于阿笙观色的本能,谢放恐他担心,松开了眉头。
将喉里起腻的奶酪咽下,勉强压下喉间的呕吐之感,谢放浅笑着摇了摇头,遮掩了过去,“不是。是我病了太久,这一口又吃得太急,方才有些噎着了。”
闻言,阿笙松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不是他失了水准便好。
阿笙再次拿过纸笔,在纸上写,“那您吃慢一些。”
写得很急,“些”字那一横,都没好好收尾。
可见有多担心。
谢放手里头端着奶酪,低头看了一眼阿笙写的字,朝他点点头,“嗯。”
手里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只是吃得极慢。
渐渐地,那碗杏花酪见了底。
阿笙眼睛晶亮。
二爷的胃口变好了!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