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不,她的父皇,可曾将她看作一个人?还是便将她看作明月,高悬于空,遥不可及,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秦相思想不通答案,当她幡然醒悟,发觉从小到大被禁锢在一个巨大的金丝笼中,对面前的男人,她的阿耶愈发感到陌生与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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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外三层侍卫悉数驱赶,只留暗卫守候。
上一次如此,还是裴家老夫人进宫,恳求陛下将明月公主许配给她的孙子裴翊。
陛下当晚发了好大的火,金石玉器碎了一地,最后冷静下来,去了春风殿。
那时候,陛下对长公主驸马人选已经摇摆不定了,是裴翊还是时无度,不过在一念之间。
余忠良知道,其实两个人陛下都不想选,无奈裴翊与公主是表兄妹,时无度乃公主亲自选定。
陛下去春风殿,无非想确认究竟是选择顺着公主的意思,还是答应裴家,家人团聚。
不知实情的公主自然选定了时无度,陛下心中有数,可女儿成婚,不能少了母亲的意见,于是最终去了无名宫。
裴娘子通情达理,表示公主长大了,女儿家有自己的主意,以她为重。
时无度时将军就这么被敲定为准驸马。
想当初因着择婿一事,明月公主与陛下胶着多日,各执己见,也为此意见不合,情绪失态过。
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公主言语里藏不住的绝望,陛下语气中遮不住的无奈。
余忠良心如明镜,公主饱含过去近二十年的难过与痛苦而来,她渴求着答案,却因对陛下失望一句不听,半字不信。
眼看着公主情绪一点点下沉,濒临崩溃。
若到了夺门而出的那刻,恐怕公主与陛下今后便要形同陌路,不再相见。
思及此,余忠良在殿外着急得跺脚,左等右等,终于等到梧桐匆匆赶来。
“姑姑可算来了。”余忠良忙不迭迎上去,“我听着公主的眼泪就要流干了,陛下也一直哀吁叹气,姑姑再不来,公主对陛下可真就绝望到底,再也回不了头了。”
梧桐气喘吁吁,急促道:老祖宗听说此事,着急呼不上气,我总要紧要着她老人家才能过来。你且放心吧,信我带来了,不会有事的。”
”哎。姑姑您赶紧进去吧。”余忠良放下心来,推开殿门将人送了进去。
祁帝的声音正合时宜的传来:“明月,朕没有,没有囚禁你的母亲。你也不是因此才出生的。”
御书房内的空气已然进入到分外眼红的地步,秦相思的眼泪断了线似的往外流,“木已成舟,皇兄还不愿承认事实嘛?”
她对祁帝苍白无力的解释一次次失望,都说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又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皇兄犯了错事,这般不知悔改,肆意妄为,若传到言官耳中,必然会大肆谏言君王之过失。
皇兄在秦相思心里已然坍塌,她不希望皇兄在百姓心里也是这样。
祁帝望着哭泣不止的女儿,痛苦溢于言表。
她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他,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用,她认定了当年就是他掳走裴莹环,强取豪夺之下生下她。
为难之际,闻得殿外声响,抬眼看见梧桐出现在两人面前。
秦相思也看见了她,抽泣着泪眼,目光凝在梧桐身上。
“公主不愿信陛下所言,便由奴婢来讲述当年前因后果吧。”梧桐依次向祁帝与秦相思行礼后,先看着祁帝,“陛下不愿细说乃碍于长辈情面,奴婢奉老祖宗之命,特来此代她老人家来,解一解公主心头之惑,公主,您可愿闻其详?”
秦相思望了祁帝一眼,轻轻得嗯了一下。
“回禀公主,陛下所说句句属实,公主您并非私生。当年在江南,当时还是大皇子的陛下与裴娘子拜过堂,行过礼,实实在在成了夫妻。婚事由江南裴族耆老见证,绝无虚假。”
梧桐伸手,将手中的信件奉上,“陛下与裴娘子成亲后不久,启程回京,为的就是要将裴娘子的名字记在族谱上,这样,裴娘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妃了。出发之前,陛下修书一封,提前将回京的安排告知了老祖宗。信件在此,公主不妨一阅。”
秦相思将信将疑地打开信件,皇兄的字迹她记得清楚,从头到尾阅览完毕,连最后的日子都没落下。
信纸在积年中泛起黄色,指尖稍微揉搓便碎了一片,上面的字体有几个变得模糊,但大体的意思依稀可辨。
梧桐见她看了许久一言不发,又补充道:“公主尽管将此信拿去给外人识别,奴婢对天发誓,这绝对是保存了二十年的信件,绝无任何虚假。”
“我信。”秦相思收起了信,泪珠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她看向梧桐,“所以,又如何解释我母亲在无名宫一事?”
“公主是皇室血脉,无论何时何地,都必须记入皇
室族谱。”梧桐望着她,轻轻道,“所以,不是因为裴娘子再嫁,陛下才带走了她;而是裴娘子和陛下回京的路上,便有了公主你,直到再婚那日,娘子才发现自己身怀有孕……”
秦相思不由得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