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素素被蕖香开解后,不再绝食,也能渐渐吃进去饮食。古人云:“食谷者生”,她吃下去的饮食能够添养精神气血,病也大好了。
这可喜坏了凤妈妈,
原以为这个一个水晶玻璃人儿刚迎进门就要归西,白花花的五百两银子就掷了水漂,谁曾想竟一下子就好了!
喜得她连日紧皱的眉头都舒展了,一向不信佛的她没口子地念道“阿弥陀佛”,甚至还捐了十几两香油钱给常来走动的马姑子,说是要观音菩萨前面供奉几盏大海灯,保佑这个水晶玻璃人儿从此往后乖巧听话,可别再作孽了!
虽是喜出望外,但凤妈妈毕竟老辣。想来这素素小姐为何突然性情大变,绝了那一心求死的念头,这其中定有个蹊跷,便暗中探访。
果不其然,那看管素素小姐的刁婆子说,半月以来,每每到了掌灯时分,就瞅见凤凰台院子里的小丫头子蕖香来找她,二人说了好一会子话,那小丫头子才走。
凤妈妈心中思量,想来素素小姐的性情大变,合该是这个小丫头子在背后捣鼓。
凤凰台的蕖香?
她那精明的三角眼提溜一转,这才想起来这个蕖香原是同素素小姐一同买来的小丫头子,原唤作草姐儿的。
“这小丫头子被花魁娘子要走后,一直在凤凰台伺候。不知为何每日会来找素素小姐,究竟是这小丫头子自己想来的,或是花魁娘子指使她来的?”刁婆子瞧着凤妈妈的脸色说道。
“陆丽仙可没这个心思。”凤妈妈冷笑一声。“她现在一门心思想要在金陵城内吊个金龟婿来赎她呢,哪里会管我的事?”
“是是、那就是那个小丫头子自作主张。”刁婆子谄媚地说道,“妈妈可要我拦着她吗?万一那野丫头子挑唆坏了素素小姐就不好了。”
“嗯——”凤妈妈略一沉吟道,“你可听见她们俩说什么了?”
“我在隔壁就听见俩人念什么诗、认什么字。”刁婆子嘿嘿一笑道:“您老人家也知道,我耳朵有些背,听不大清楚。”
凤妈妈冷笑一声,你耳朵不清楚?抹骨牌的时候叫得可是比谁都欢,耳朵尖着呢。
想来这个老婆子想来定是睡着,或是溜出去抹牌吃酒去了。
不过,她也没必要拆穿这个老货。
“既如此,就先这么着吧,你也无需做什么,每个晚上给我好好盯着她们俩,休要弄出个差池。”凤妈妈嘱咐道。
她料想,无论那个野丫头子是谁指使,或是她自个儿想来的,都无关紧要。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素素小姐养好身子,快些跟着教习先生学些词曲才是。虽说是做姐儿靠的是那青春容貌,可若要当那花魁娘子,容貌才艺,诗词歌赋,样样都不能少,这其中的门道可多着呢。
素素小姐年龄虽小,可以慢慢地培养调/教。
但女子的青春短暂,好比那春天里一茬接着一茬的嫩生生、绿油油的春韭菜,若割得迟了那就老了没人要了,可耽误不起。
她拨弄了拨弄手上戴着的金镯子,呷了一口雀舌茶,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五六年后,这素素小姐当上花魁娘子,成为她楚云阁又一棵摇钱树的情景。
她贪婪地一笑,白墙也似的老脸上抖落下一层铅粉。
至于那个野丫头子嘛,哼,凭她是谁,想来就是弄出个花来,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想来那个野丫头子蕖香,不过是瞧见素素小姐他日之后定是花魁,所以赶着攀高枝,烧热灶,想着往后也能提拔提拔她呢。
这点小心思,她可全看在眼里。
她就知道,这女人之间,就如那争抢地盘的老虎,只会争个你死我活,断然不会存下半点情意。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的。
想当初,陆丽仙、赵蕙兰、李碧桃三个那般要好,那陆丽仙还将自己卖了来换那妮子的自由身。
可如今呢?她和李碧桃不还是成了那水火不容的仇人了吗。
呵,天真的唷!
说到底,这做女人的,最大的敌人是女人,最恨的就是女人。
但凡一个女人生下来,巴不得这世上其他女人都死干净了,只剩下自个儿一个才好。
想当年,跟她同一波进到这女儿河里的姐儿们,如今不是在埋在那乱坟岗,成了孤魂野鬼,就是年老色衰,被打发到最下贱的窠子里、混一口饭吃等死罢了。
唯有她,早早地认清了这个道理,踩着同门的姐儿们上位,才能经营着这么大一家妓院,呼奴使婢,好不气派!
凤妈妈放下了茶盏,露出一个凶狠的笑。
无论是谁和谁斗,都和她没关系,底下的这帮姐儿们斗的越好,她这妈妈就当得越舒坦。
至于那个小丫头子嘛,且由着她去。
只要她能让素素小姐肯吃饭,便是那荒庙里成了精的泥菩萨都行。
……
转眼就到了春夏之交,正所谓迤逦时光昼永,气序清和,满目皆是姹紫嫣红开遍。如此春光,正是富家子弟春游应酬之际,花魁娘子陆丽仙的应酬也多了起来。
昨日同韩尚书共去拜浴佛斋会,今日就是去应那黄翰林家的牡丹会,明日又要去赴那齐太尉的西园雅集,忙得不可开交,一连半月,都瞧不见倩影。
正头主子不在,连带着几个随身伺候的大丫鬟也都不在,无人管束,这可喜坏了凤凰台底下这一帮小丫头子们,蕖香也是十分高兴,每每到了掌灯时分,便直奔素素的院落。
一连半月,她早已是轻车熟路,先躲在树影儿下学着猫儿叫了两声,素素便立刻给她来了门。二人消磨时光,待到月上柳梢时分,这才悄悄地溜回凤凰台去。
素素原也有两个丫鬟、三个婆子伺候,不过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她都佯装自己要闭门读书,都打发下人出门去。不用在跟前伺候,这些小丫鬟并婆子们乐得偷懒耍滑,或是找小姐妹玩耍,或是吃酒抹牌去了。
刁婆子受了凤妈妈的嘱托,不敢十分贪恋赌局,隔三差五便回来瞧上一眼,见这两个小姑娘在屋内叽里咕噜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并未作其他,渐渐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