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匪未果,大队人马下山已接近黎明,天幕渐渐发白。
凌定风领着军队驻扎在军营,与校尉点数交接。
校尉姓马,见到凌定风显得格外热忱,说话音调也比寻常高几度,“本是容不下这么多人的,但前几日遣了好些人去河州,这才有许多空位,行伍之人,挤一挤也是够的。”
凌定风道,“谢过马校尉了。”
“小将军太客气。”马校尉笑应,“这段时间委屈您住我屋子。”
“我还为小将军准备了饭菜。”
“您随我来。”
行军之人多少听说过凌定风的名字,但都不是什么好话,说的最多的还是虎父出犬子一类的嘲语。
诚然,听惯了这些,凌定风不太习惯这样的热情。
他抬手拒绝,对马校尉道,“不必,我要先进城一趟。”
身后副将将马牵来,于身侧询道,“顾统领问何时出发...”
说完,副将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表情,却见凌定风面上毫无波澜,随口应了一声,正准备翻身上马,马校尉就在这时出声喊住他,“凌小将军。”
凌定风无心再与他客套,蹙眉望向他,“马校尉还有何事?”
马校尉平声道,“三十多年前我初次投军,就有幸被分到凌老将军的营帐当盾牌手。我本命如草芥,那日战败死在战场也是死得其所,可凌老将军不顾安危把我救下来,这些年马某自知官职低微,无法再见到他。”
说着,他屈膝跪下,“今日见到小将军也算全了我的心愿。”
原来如此。
他的热诚不是因为自己是凌定风,而是出于自己是凌老将军之子。
凌定风握紧双拳,不知该摆出一副什么神情才合适。
如众人所说,他不精武艺,更难通谋略。
他不及父兄万分之一的荣光,走到今天这步对不起凌家战死沙场的数十位英魂。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顾一切保住凌家。
他想将凌家摘到朝堂纷争之外,可惜太子不给这个机会。
凌定风回身望了眼马校尉,最终还是没有言语,跃上马扬长而去。
一路疾驰,凌定风与顾逊在天光大亮时抵达县衙。
衙署坐北朝南,大门有官差把守,见到凌定风一行人穿盔戴甲,器宇轩昂,竟无人敢上前拦下,过厅后来到仪门,穿过大堂到内宅。
此时新上任的方县丞正坐在公案前盖印,面对突如其来的一群人,他先是迟疑,印泥还未拿出,签筒被碰撞到地上,洒落满地。
凌定风睨了身后副将一眼,他立刻会意,请身旁站着的衙役退下,反手阖上门。
“你是县丞?”凌定风问道。
还不清楚他的身份,但实在有气场,方县丞点头,遂追问,“你们..是何人?”
凌定风答道,“我乃凌定风,奉命剿匪,想向你问些事。”
听到他的名字,方县丞迅速跪下,作揖参拜,“下官拜见凌将军。”
“起来吧,问你问题照实说便是。”
方县丞惶恐起身,仍不敢坐下。
这大人物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了他的小命,他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凌定风开口:“近日祁县有没有可疑之人出入?”正说着,他余光看见掉落在地上的签筒,俯身将其捡起。
方县丞忙伸手去接,语气毕恭毕敬,“大人也知晓,祁县是枢纽之地,虽不大,往来人众多。但都是有出入关文引的,可疑之人...倒是没听有人上报。”
两人你来我往,说不到点子上,顾逊是个急性子,见不得如此婆妈的铺垫,他撩起衣摆起身冷道:“我把话说的明白些。”
“我怀疑衡门匪人潜藏在祁县。给你三天时间,拟搜城令上奏到并州州牧手中。”
“在此期间,祁县一只鸟都不准飞出去。”
“还有。”顾逊徒然厉声道,“如果这消息泄露出去,我就要你的狗命。”
话音落下,方县丞看看顾逊,又看看凌定风,不知该不该听他的。
“不知这位大人是...”
凌定风颔首道,“不用知晓他是谁,照他说的办,我就住在军营中,三日后再来。”
人走后,方县丞闭了闭眼,觉得实在奇怪。
按理来说上京来的大官,应是太守或州牧亲自接待,搜城令只是一句话的事,怎的偏要找上他这个小县丞上奏。
他不知道的是,朝堂众人暗自揣夺凌家被太子厌弃,皇上病重不问国事,谁也不愿淌这趟浑水。
方县丞将宣纸撕碎,执起笔在碎纸上写了行话,塞进手边一银钗里,随后喊来小厮,将发簪放入小厮手中,“我妹妹就要来投奔,现下我手头有些紧,你替我把银簪拿去薛氏钱庄当了,换些银子用。”
方县丞拍拍他肩膀,“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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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头天夜里沐浴时睡着了寒气入体,乔莺第二日天色晦暗时醒来,头晕脑胀,身体乏力,看向谢枕舟昨夜休息的罗汉塌。
被褥铺地工整,已不见他人影。
木桌上放着碗粥,碗底压着张字条——凌定风进城,我去看看。
字体端正,遒劲有力,乔莺仿佛能透过字看见谢枕舟纸笔的模样。
她眼神下敛,用手指贴近碗壁,粥还有些余温,索性不再上灶台热一遍,乔莺洗漱过后拿起勺子吃起来。
凌定风身后肯定跟着紫禁卫,阿左也在城里徘徊,她这段时间得把自己藏好。
没吃几口,乔莺喉咙阵阵发痛,撂下勺子,又窝回床上。
这几日都是阴雨天,光线不明。
其实她并不喜欢阴天,只是从驿站逃出来后,就没放晴几日。
赁来的院子大概长期无人居住,隐隐有霉味穿堂而过,混着潮雨,满屋简陋的陈设有种破败的腐朽感。
望着床边随风拂动的灰色布幔,她眼皮发酸,抵不住袭来的困意,沉沉睡去。
梦中也不得踏实,她满手是血独自在乱葬岗挖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