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那是个晴天,天边挂着斑斓彩虹。
而我躺在泥泞中,一边又一遍喊着:“住手,住手,住手!我要杀了你们”
会盟地定在曲沃城外的杏林。江世白带来周天子的手书,周天子称呼曹国为诸侯国,而不是蛮夷国,还送曹王胙肉、白玉璋,曹国不再是化外之地。
这一消息,让从中原诸侯国迁移过来的百姓沸腾,齐聚杏林,见证会盟。
阿宇皱眉,不耐烦道:“小孩和老人不能进!”
老人面露悲戚,牵紧小孩的手:“大人为什么啊?我们等了一夜,饭都顾不得吃。曹国被视为蛮夷之国,曹国百姓被看做化外之民,老朽等了七年,终于等到曹国被周天子承认,从此我们都是周天子的子民啊!老朽先让孙儿知道,我们是礼仪之邦。”
他们衣裳发黑,手心也是炭黑的,身上有好几个褐色布丁,是普通的卖炭人家。
阿宇站得笔直:“不许进就是不许进,五国会盟,使团军队齐聚,出一点小差错就是要命的事情,他们都带刀的,你们还赶来。你快回去,你孙儿饿得发抖了。”
小男孩扯着老人衣袖,他饿得两眼发直,嘴唇发白:“翁翁,我想吃饭想喝水。”
“阿鸿再等等啊。”老人从袖口处掏出半个烧饼,都给了小男孩,“翁翁给你找点水”
“我们等了一天了!”他发泄般踩着老人的脚,“人挤人的,有什么好看的?翁翁,那一车炭我们还没有卖,这个月又要谁大街了。”
老人摸着小孩的头,很慈祥地笑着:“阿鸿不怕,卖炭不差这一天,我们来听雅乐。”
周天子预祝会盟顺利,从洛阳派了乐团来。
阿宇忍耐到极限:“会盟的地方岂是平民可以进的,趁我还客气的时候,你们快走。”
小男孩瞪着他:“你干嘛那么凶?有刀了不起啊!我长大后也拿刀……”
老人抱起小男孩,朝阿宇赔笑:“大人对不起,小孩不懂事,我没有教好他,您千万担待。”
他恳求道:“大人真的不能通融吗?老朽今年七十有三,活不了多久了,只求能听见洛阳雅乐。”
阿宇挥挥手,很是鄙夷:“快点走!你们一身馊味,其他诸侯国的人要笑曹国穷酸了,什么人都放进来。”
我在不远处看着阿宇,心生疑惑。阿宇以往彬彬有礼,毕恭毕敬,今天变了一个人,他有点奇怪。
想起江世白昨晚对我说的话,我走到阿宇身前,问他:“你脸色好差,怎么了?”
阿宇咬着牙:“武陵君很快就能得胜归来吧,这些人虎视眈眈,带着一小拨军队来的,曹国……”
我打住他的话:“你说什么傻话,齐国是仁义之国,不会做什么……”腿被人用小石子打了下,我吃痛,抓着阿宇手腕才不至于摔倒。
“没事吧?”他红着脸将我扶正。他还是个少年,有意无意的接触就能触动他的心弦。
“多谢。”长袖故意在他手腕拂过,拂去白色药粉的痕迹。
江世白,我配合你,你也要配合我。
我走到角落,耳边传来琴声,婉转悠扬却瞬间低沉哀鸣,似起舞的蝴蝶刚落到花朵上,狂风突然吹来,折断蝴蝶的翅膀。
我心中悲切,无法言说,这首曲子舅舅以前常弹给我听,本应是欢快的。
舅舅放下琴,问他:“请问老先生,这是哪首曲子?”
他笑道:“《卫风》思而不忧,老朽无比怀念卫王高尚的情操。”
舅舅愣了一会,敛衣行礼:“敢问先生名号。”
“不敢当,老朽姓陶。”
“先生这边请。”
我听见阿宇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这声音我听着有点悲切,我大概知道江世白要做什么。
我看着舅舅带着陶先生去听雅乐,我心痒痒的,想着大隐隐于市,便跟在舅舅后头。
“不能进。”守卫拦着我。
我出示江世白的信物:“华阳君的人也不能进吗?”
“原来是华阳君的人,小的有眼无珠,姑娘这边请。”守卫恭敬行礼。
“你要干嘛?”
我下了一跳,他总是出现在你没有防备的时候:“听雅乐啊。”
他背着手,笑道:“方才我听见老先生的评语了,他懂点雅乐,我看看他懂得多少。”
我也在观摩:“大隐隐于市,兴许他真的懂。”
“这可不一定。”
舅舅朝江世白作揖:“华阳君来啦,这边坐。”
陶先生也行礼:“久闻华阳君大名,今日得见华阳君,老朽这一生值了。”
我有些哑然,隐隐对自己的想法产生怀疑,七十三岁的老先生年纪是我的三倍还多,看人的眼光比我厉害,兴许我带着偏见,不愿承认华阳君是有本事的……
乐团击鼓敲钟,演奏的是《齐风》,我看着江世白,他听得入迷了,神色近乎虔诚。
陶先生笑道:“齐国不愧是盟主国,乐声里有大国的风尚,齐国定能成为诸侯国的表率,拱卫周王室。”
听陶先生的赞美,江世白没有多大的欣喜,他低低应了一声。
我有种感觉,他的心不在齐国。
舅舅胖乎乎的手鼓起掌声音很是响亮,他恭敬道:“郑国听从齐国的调遣。”
乐团演奏起《郑风》。
陶先生皱眉道:“郑国民风穷奢,上行下效,有靡靡之音,急需明主导正风气……”他看到舅舅苍白的脸色,没有说下去。
郑国这几年连连打败仗,死了数十万青壮年,民不堪其忧,便开始放纵享乐,郑国民风越来越萎靡。舅舅放纵自己吃得这么胖,也有这个原因。
舅舅知道这样下去是不好的,可因为某种原因,他不愿改变。
舅舅低着头,苦笑道:“老先生赐教了。”
外头是击鼎的声音,这是王侯才有的礼乐。
江世白冷笑道:“曹王亲自来,他真要被孟伯符和鬼方逼疯了。”
他自降身份,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和各国使团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