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很远的距离,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目送他离开。
这里是朱雀台,这里是太极宫,这里是他的地盘,我喊出那个名字,只会增添他旅途的不便。日子很长,我们还会见面的。
逢春叫我:“王上找你,回去吧,你呆了快一个时辰。”
我眼神落在天际,那里乌云滚滚,看不清人烟,他隐没到天际。
“我记错了,你三哥后天才去南山。”
“我知道了,”我笑了笑,“下一次你还会骗我吗?”
逢春脸色变了:“总之不是王上的意思,是我嫉妒你受王上宠爱,我想耍你。”
“你不会说谎。”我叹气,“下次沉默,我还好受一点。”
他不依不饶:“我说的是真的。”
“你还不知道为什么王上让你跟我说这番话?”我笑着看他,“因为你不会说谎,因为王上想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我便有七窍玲珑心也躲不开他的安排。”
逢春满腹狐疑,却不敢看我:“你既然知道,早早断了心思,把心思都放在王上身上。”
我点头:“我会尽心尽力侍候王上。”我要抓到筹码才能和他谈判,才有底气让我放我们离开,而不是靠他的怜悯。
我要做好准备等他回来接我。
承明殿。
“你回来了,”他抬头看我一眼,眼神匆匆撇开,“饿不饿?有红豆糕。”
我摇头:“王上还在为蝗灾苦恼,奴婢怎么有胃口吃点心。”
他不看奏疏了,狐疑地看着我:“你别骗孤。”
我笑着:“奴婢哪里敢?这可是欺君之罪。”
“孤舍不得。”他目光灼灼,眼神清澈如水,闪耀着我不愿读懂的情绪。
“王上,”逢春咬着唇,端来一盘盖着青色帕子的食物,“周司徒说最有效的灭蝗之策,在这里。”
“打开来看看。”
逢春不敢动弹:“这东西吓人,王上别看了,让奴婢乱棍把他打出去。”
“你打开看看,孤坐在这个位置,什么东西没见过!”
逢春掀开帕子,我站得远,没来得及看清盘子里的东西,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周显上了一盘害人瞎眼的毒药?
齐王薄怒:“拿开!让他在太极殿跪两个时辰!”
“是。”逢春匆忙盖上青色帕子,颤颤巍巍往后退。
“王上,周司徒提了一个好办法,推广开的话蝗灾很快会被控制。”我拿开他冰冷的掌心,心里头憋着气。他还把我当小孩,以为我怕蝗虫,笑话,我怕的是他。
他有些惊讶:“你不是怕蝗虫吗?”
我摇头:“死蝗虫怕什么?何况还是油炸的蝗虫。”我拿了两只油炸蝗虫,我有些怕,小时候二哥被我气哭了,报复我的手段是往我后领子扔两三只蝗虫。
我深呼吸一口气,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再怎么恐惧也要面对。他在北方抗争,我在太极宫和他并肩作战。
“你放下,”他无奈地看着我,“在孤面前,你不用逞强。”
“奴婢不怕。”我掰掉蝗虫的头和翅膀,这金黄色的东西都死了,看起来还那么可怕。
“你吃了?”齐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手想伸进我嘴里,急切地说,“快吐出来,万一蝗虫有毒。”
“没有毒的,奴婢以前吃过好多。”我如实回答,“奴婢以前逃难的时候,跟着人群一起抓蝗虫吃,它烤熟了肉质鲜美,有鲜虾的味道。”
他愣了半晌:“你受苦了,日后孤不会让再你受苦,”他照着我的法子,剥掉蝗虫的头和翅膀,吃了好几个蝗虫。
“王上怎么能吃这种东西啊!”逢春气得跺脚,“周显匹夫出这种馊主意。”
齐王摇头:“周卿的主意很好,蝗虫不灭,孤每天要吃一盘炸蝗虫,做万民表率。”
逢春极力反对:“这怎么行?王上吃几只意思意思就好,怎么能天天吃这种下贱的东西,辱没王上千金之躯。要吃也是奴婢们吃。”
我反对,天天吃蝗虫我受不了。
“行了,孤主意已定,你让膳夫少放点盐。”他递给我一杯水,“炸得这么咸,齁死人。”
有齐王做表率,民间兴起一阵吃蝗虫的狂潮,一时间研究出数十种蝗虫的吃法,但是研究出蝗虫汤我是想不到的,蝗虫汤……想到我寒毛直竖,研究出来的人怕和江世昀一样变态。
可齐王的忧愁之色依旧,蝗虫仍然为患。从东南来的奏疏源源不断送到太极殿,他日日看到子时才罢休。每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想问他去哪个夫人的寝殿休息,可他喝了安神汤,倒头就睡。
他这个样子,怎么会有子嗣?
“王上喝参汤。”
他停下笔,眼神望穿茫茫夜色:“周显说我德行有亏,上天降下蝗灾惩罚,期期以为如何?”
蓦然想起某一天,他半夜惊醒,抓破帷幕,声音凄厉:“父亲,我不想的,是您逼我,您不给我活路!”
逢春也在,可他闭紧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逢春跟随齐王多年,都没有踏进这个领域,何况是和他分离多年的我。所以我也假装没有听见,闭紧眼睛。他梦魇好一会,挣扎着睡着了。
后来逢春跟我说:“你来之后王上才有梦魇。”
又是我?我连三哥都见不了,还能让一国之君梦魇?逢春欺我单纯。
许久后我才明白,他这句话没有错。
“王上德行或许有亏,却是万民之福。”
齐王惊讶地看着我,奏疏都拿不住:“怎么说?”
我看着茶水上浮的白烟,想着如何圆我此番不经思考之语。
“王上治理齐国后,政通人和,民安国泰。就算是灾年,也能吃得饱,鲜少有易子而食、卖身为奴的事情,奴婢走过曹国、吴国、越国,这些国家远没有齐国昌盛。百姓安心种地织布,有饭吃有衣穿,可见王上英明。”
“可孤逼宫弑父,鲜廉寡耻,不择手段,还能算英明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