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有些动容,忙说:“是顾少监,他没少照顾我们,他是个好人,可惜……”
“可惜什么?”我甩开小女孩的手,跑到老人家身前,“老人家,请您告诉我顾少监的下落,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顾少监。”
他身上缠满纱布,原本愁容一般的脸此刻笑开了,似枯木逢春,“着火前,顾少监和老朽呆在一起……”他想到什么,停住话,带着狡黠的眼神看着我,垂死的人,眼里有这样疯狂的光芒,我有些呆了。
“老朽告诉姑娘,但姑娘要帮老朽照顾孙女,她叫薛瑶。”
“你说!”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他伤成这样,那三哥是不是也是……
“请姑娘答应老朽,老朽就算活下来,也照顾不了她,她是老朽唯一的牵挂……”我清晰地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在威胁我,筹码是我哥哥的消息,代价是他孙女下半辈子的周全。
他怎么敢把孙女交给一个陌生女子?我这个样子,没有办法照顾一个小孩。
“我会帮她找个不愁吃穿的差事。”
他笑了:“谢谢姑娘,着火的时候,顾少监西南的方向视察,他让我们赶紧撤退,他自己去救火……”他猛烈地咳嗽一声,纱布上全是血,“他说,这一次他不会给妹妹惹麻烦了……”
我瘫坐在地,果然是这样,他为了我才想将功赎罪,他弥补和珍夫人纠缠的过错,他想……让我少点麻烦。
我的手在颤抖,我再一次害了他!临行前,我为什么要对他说好好做事,少惹祸?我以为他粗枝大叶,不会记在心里,可他记得一清二楚,我想放肆哭泣,可这么多伤者,我哪里有时间?要上药换药换纱布烧热水……
老人把薛瑶交到身边和她说了几句话,薛瑶流着泪点头,老人笑了笑,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小刀,对着咽喉一划。
“住手!救一个人要花费多大心力你知道吗?”我现在是医者,他在医者面前自尽,我无法接受,那么多人想活都活不了,他却这样轻贱自己的生命!
“姐姐!”薛瑶抱着我,不敢看面前的血腥场面。
血,大朵大朵的血花绽放,我停在原地,其他奴婢的速度比我更快,见有人死了,空出一个床位,立马把人抬走了。
“火正旺,原地烧了,不用准备棺材。”
“多死几个吧,这些人被烧得好臭,活下来也只瘫在床上,还要朝廷养着他们”
“是啊,幸好伤者都是老人和小孩,伤的要是青壮年,朝廷的损失更大。”
耳边是老人对我说的话:“老朽当过十五年兵,杀了不少降虏,每个人死在我砍刀下的时候都在求饶。可我没有怜悯,让我杀就杀,老人小孩妇孺孕妇,我杀了很多人。这是上天对老朽的惩罚,姑娘不用同情老朽,只是薛瑶是无辜的……”
耳朵边都是“翁翁”的声音,薛瑶看着他们把老人的尸体带走丢弃。
我想出言阻止,薛瑶说:“姐姐,翁翁说他在赎罪,化成灰他的良心就安宁了。”
赎罪吗?他杀了那么多人,以为这样赎罪就有用,笑话啊。
“姐姐。”薛瑶抱着我,泣不成声,“翁翁死了,尸首也被烧了。”
我麻木地说:“你听见你翁翁说的,他杀了很多人,这样的死法他觉得很安心。”我全身冰冷,没有安慰的力气。火势没有片刻的停息,这会风也刮起来,烧得天空都是殷红的颜色,眼睛除了耀眼的火光,分辨不出其他颜色。他们已经不救火了,画了障碍圈,等着火把障碍圈内的东西都稍完,就不用救火。
三哥也救不了。
“姐姐怎么了?”薛瑶无助地看着我,挽着我的手在发抖。
“没死就过来帮忙。”一声清冷的声音把我叫回现实,他侧着脸,手不停地为伤患包裹纱布,“你用我师妹的脸摆这种表情,真让我恶心。”
沈翊,他也来了。
我回过神,拉着薛瑶跑到他身边:“要我做什么?”
他指着面前一堆药膏:“熟悉下药膏药粉,我要什么你给我拿什么。”
我点头,在薛瑶耳旁说:“这位是沈翊沈大夫,医术高明,举世难有,你在他身边多学习,日后生活不愁。”
“沈大夫,这是薛瑶。”
薛瑶点头,跟在沈翊身后,听从他的调遣。
“睁开眼睛看,你这样怎么救人?”他的声音带着薄怒,手上缠着纱布,“你说你来救人,就是这样救人的吗?”
“您要剔去焦肉,谁不害怕啊。”薛瑶紧闭双眼,她小小的身影在颤抖着。
沈翊冷冷道:“她要是害怕,就滚回太极宫,别来这里当累赘。”
拳头猛然一紧,我深呼吸,用力睁大双眼,看着锐利的匕首自胳臂刺入,转了五六下,带出一大片焦红色的东西。伤员连挣扎呻--吟喘息的力气的没有,睁着木然的双眼,痴痴地望着天空。
他流着血泪:“求求你们不要救我,我是废人,活下来只会是累赘,我手脚都废了,没有任何用处。”这是我在南山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
这就是灾难。
我没有时间理会沈翊的话,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必须互相配合,才能多救一个人,这个人或许就是我三哥。
我摇头:“不会的,这是沈翊沈大夫,他有办法的,不会让你手脚全废了。”我拿起纱布,裹了药粉,包扎好他伤患处。
他的手脚被烧去大半,腹部还有灼伤的痕迹,好像是火灾时他抱着某种东西四处奔逃,最终引火烧身。不知道什么东西这么贵重,要他以生命护住。
他神智有片刻清明,用仅能活动的右胳臂戳我袖子,泣下如雨:“沈大夫有办法吗?我还能有用处吗?”
我欲给他肯定的答复,沈翊率先否定,他拿起银针猛扎他腹部,淡淡道:“你手脚都烧废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自求多福吧,求老天爷保佑,我给你扎完针后你还有力气呼吸。”
他的气息渐渐弱了下去,如风中挣扎的烛火:“我就知道,怎么可能有希望?我求老天爷给我一个痛快。”说完他失去了勇气,不敢面对现实又残酷的世界,他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