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旁反驳:“医者父母心,沈大夫为何不给人希望?”
沈翊朝我投来冷眼旁观的眼神,他没有停下动作,继续施针:“难道要骗他吗?给他不可能实现的希望,让他活在幻境中,等有一天发现这一切都是我编织的谎言,再让他怨恨我吗?”
“有何不可?时间就是希望。”我咬唇,他这番话发自肺腑,他体验过这种感受,才说得咬牙切齿,痛入骨髓,他不能原谅卫璇不辞而别。
“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是你。”一寸长的银针刺入伤员心脉,他慢慢转动银针,似搅动乾坤,“你顶着那张脸说话,半点信服力都没有。时间就是希望?那你算算自己能活多久。”他拔针,带出一滩黑血。
“我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多活一天我就做一天的事。”我剪开纱布,包扎好伤员的伤口,“沈翊,你现在是医者,拿出医者的气度。害死你师妹的人你心里有数,你用不着把这里当复仇的战场。”
刚包扎好,又抬来一名伤员,他被伤得比较轻,只是脸被烧毁了,上点药粉就好了。
沈翊抓一把药粉在他脸上撒,他很是不痛快,撒药粉的动作如同撒毒针:“真相如何我会调查清楚的,在这之前,你别想痛快。”
我无言以对,他在颤抖,他把我当成凶手,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我叹气:“你见过无数人的生死,为何还看不开?”
他捏着伤员的下颌,伤员痛得张大嘴,却不敢发出声音:“看开?我师妹糊里糊涂死了,她最后一面我都没有见到。”
“所以你进宫是为了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答案。
他闭上眼睛,笑得云淡风轻:“自然是为了看你们如何毁灭。”
我试探性地问:“你给了王后什么东西?”
他蓦然睁开眼睛,双眸中闪过恐惧,随后恢复平静:“你用不着套话,现在也不是套话的时候,救人要紧。”
他说回正事,我却觉得一切才露出苗头。这里不仅有火灾,还有深宫的荒唐事。
“阿瑶,把红色的药瓶给我。”我剪掉他们烧得破烂的衣物,另一手缠绕着纱布。
“姐姐给。”薛瑶眼睛睁得很大,可没有初见时的恐惧了,沈翊教了她一些基本的医术,她能帮一点小忙。
我累得连腰都直不起,可伤员源源不断送过来,我没有时间停下。纱布把我手勒出好几个水泡,一双手如在冰水里泡过,不见血肉。
很多烧得看不清面目的人拉着我的袖子,苦苦哀求:“大夫救我,我不想死!无论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想活下来!”
你看,还是有很多人想活下来的,我只要多救一个,三哥便多一分存活的希望。
“你在这里碍事,走开一阵。”沈翊挺直腰杆,手里的剪刀如翱翔的雄鹰,把伤员烧得破败的衣物一一剪落。
他让我休息一会,只是话说得难听。
我摇头,还没有见到,还不能休息,我的手不自觉拿起药粉往伤处撒。
他夺过我手中的药粉:“你要累死了,别浪费我的药粉,”他把我推给薛瑶,“你带她去坐一会。”
“知道了。”薛瑶扶着我往小房间走,我太累了,眼帘里雾霭沉沉,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姐姐休息一下再来帮忙,不急这一时半会,姐姐累晕了,沈大夫可忙不过来。”
两个人抬着一名高大的男子,从我面前穿过。他身上盖着长长的白布,只露出一双皮靴。
我认得这双皮靴,临行前我送给他的。
他身上有煎烤皮肉的味道,沈翊掀开一角白布,立即放下,脸无表情道:“这人救不了,送走别浪费我药粉。”
我身上也焦灼起来,是烈火炙烤血肉的酸臭味,视线在这一刻泯灭。
三哥可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