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要杀他不过一句话，为什么要借我的手？”
“只有这样，你才彻底死心，”他抓着我袖子，“他死了，你的心就能回来了。”
“他是你……”我说不出口，他连自己的父亲都杀，何况非一母同胞的兄弟。
我手脚冰冷，我的心在慢慢沉下去。
“我们回承明殿，你这几天都睡不好，憔悴了那么多。”
他是瘦弱，可力气很大，我极力挣扎：“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帮忙。”
“长生不在这里了，你留下作甚？”
我摇头，指着不远处躺着休息的伤员，他们烧伤的肌肤已结痂，不久会长出新肉，只是要注意小心上药。
“这里那么多伤员，我要帮他们上药、换纱布。好多人是我照顾的，我要看着他们好起来。”
“太医院的骨干都来了，这里不需要你。”他握紧我手腕，脸色渐渐发红，“我需要你，你离开的这几天，我吃不好睡不好，我怕你手上、被大火波及、被人欺负，我们回承明殿，继续过以前的日子好吗？”
我抬起头看他，他瘦了很多，脸色雪白，眼下有脂粉都掩盖不去的青黑，他很久没有睡个安生觉。可他是咎由自取的，他纵容我偷走金丹，他不存好心。
“我不离开，”指甲扣进窗棂，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身子往窗户倾斜，“这里需要我，我要看着他们活下来。”
我太用力，食指的指甲断裂，那一瞬间，我觉得有人朝我心脉一划。
“你的手！”他急忙拿桌上的纱布给我止血，“你怎么这么固执？”
“我不走，”我认真看着他，“我不会走的，我要看着我照顾过的每一个人都好起来。”
他在伤处撒上药粉，如捧着珍宝一样举起我的手：“你这样子，长生也不会回来，你要累死自己吗？我只有你了！”
他还提他的名字，要不是因为他……
我脾气逐渐暴躁，用力甩开他，也把药粉甩落，手指如被削掉一样疼，这么疼，所以我口不择言：“别提他，他是你害的，都是你！”我说得不完全对，可我不在乎，眼泪已冲掉理智。
他额头有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在发抖：“对，就我做的，我不放过他，我要让他活得痛苦，死得痛苦。”
我偏过头，泪如泉滴：“下一个到我了。”
他退后一步，冷冷地看着我，半晌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你真是这么看我的，顾长瑶，你很好，我们走着瞧！”他卷起一阵冷风，拂袖离开。
我有种感觉，只要他踏出这个门，我们都很难回头，我们本就存在着隔阂，他这一去，这道隔阂永远都解不开，我的命运、二哥的命运变得不可捉摸，生死未卜。
可我只是仰起头任由眼泪落下，我不愿挽留。
简单包扎好食指，我洗了脸，抱着药箱去找沈翊。今天要给四五十名伤员上药、换纱布，我没有感伤的时间。
“期期，你怎么样了？”二哥抱着一大推东西进门，拉着我左看右看，“你怎么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快跟我回去。”
“我还不能走。”我低头，心下泛着心酸，我只有一个哥哥了，我现在才真正发觉，我们是彼此的依靠。
“火这么大，你想被烧死吗？回去等消息也是一样的。”
“三哥……”我猛咬嘴唇，二哥身体不好，连日的担忧让他看起来异常憔悴，风一吹就倒，我怎么能让他知道三哥被我毒杀了。我已经害了三哥，决不能再伤害二哥。
“我就在这里等，”我抱着药箱，“好多人被火烧得皮肉焦烂，我在这里帮沈大夫。”
“太医院的人都来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别添乱。”
消息不可能穿得这么快，心一颤，一个可怕的念头涌出：“王上让你来的吗？”
他低下头：“我不能来看你吗？我也很担心你。”
“我回太极宫心也在这里，我放不下这里，”手无意识搅着纱布，食指被勒出血也不觉得疼，“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都知道，”他脸色铁青，“你别撑着，这火还要烧个三五天，这里浓烟滚滚，沙尘四起，又危险又辛苦，你要赎罪也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他都知道？脑海闪过很多想法，每一种想法都指向那个人。
二哥眼睛湿润：“不是你的错，都是沈翊动了歪脑筋，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痛快……”
我丢下药箱，踉跄着去找沈翊。只有他能彻底医治灼烧的肌肤，只有他能救这些伤员，他不能死！
我真是糊涂啊，我不该赌齐王会留着沈翊对付摇光君的。
二哥在我后头大喊：“你去哪里？你要干什么？”
“你们不能动他。”我大声回应，眼前的浓烟树木如走马灯一样掠过，我以为我不会跑得这么快，不会让心跳得如此惊慌失措，可我还是想错了。
走马灯停了，浓烟树木都散了。
逢春拦住我，脸如冰霜，身上染着殷红的血迹。血颜色很淡，是刚溅上去的，还温热着。
他别过头：“卫璇，都结束了，回去吧。”
那天他砍掉四姐心上人头颅的时候，对四姐说的是不是这番话？四姐听完心如死灰，爬上高楼，纵深一跃。
我也想背生双翅，去感受风在耳旁高声呼啸的声音。
我拉着他衣襟：“为什么要这么急？他医术天下无双，再让他活个三五天，这群人都有救了，猪皮……我还没有给他啊。”
绝望下，我的声音都是沙哑的，哭不出喊不出。
“奉命行事。”
我冷笑着，是啊，我还想把怒火发到他身上，这一切都是他的命令。
“你别过去，”逢春挡在我眼前，“他死得特别惨，你看了会做噩梦，王上不会放过我。”
他叹气：“你都能心疼沈翊，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也帮了你不少忙。”
我推开他，脚步坚定，一步一步朝着昏暗的房间走去。那个地方终日药香弥漫，他整日捣鼓药草试验药方，终于找到猪皮治疗法，就差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