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祠堂前,粗使婆子抬着案几放在顾南枝身前,随后一众人退了出去。
偌大的祠堂中只有顾南枝一个活人。
她莫名有些害怕,联想到聊斋志异里面的神神鬼鬼,不敢抬头,翻开侯府家规开始誊抄。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案几上一盏昏暗的油灯散发出点点光芒。
哐当——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顾南枝惊恐抬头,只见窗前立着个人影。
她吓得手腕一颤,一滴墨落在宣纸上,立刻洇了一大片。
似察觉顾南枝发现了他,人影猛地靠近,一双干燥温热的大手堵住她的口鼻。
“噤声。”
男人的力气太大,捂住顾南枝口鼻,她没法喘息,没一会儿便觉得胸闷气短。
她忙不迭的点头,一双大眼睛中蓄满了水雾,一如大婚之夜在床上凄惨哀求时候的模样。
怪招人的。
他坏心四起,上前一步,扯了顾南枝遮面的帕子,将人压在地上。
“若是出了一声,我便拔了你的舌头。”
手掌松开,顾南枝已经哭湿了一张脸。
泪眼朦胧,只是瞥了一眼,才发觉来人是侯府二少爷叶瑾。
她匆忙站起身,想要对叶瑾行礼,跪了一整天,双腿早就酸麻的没有知觉,刚直起身,便要摔倒在地。
本来以为要狠狠摔上一摔,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反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叶瑾轻笑一声。
“嫂嫂真是好手段,嫁给大哥还不算,还想勾引我不成?”
这里是叶家祠堂,在叶家牌位面前,顾南枝总有一种被人窥探的错觉。
她匆忙后退一段距离,忍着双腿和膝盖的酸麻疼痛。
“妾不敢,请二少饶了妾吧。”
叶瑾惯是个随心所欲的,见顾南枝像只软软的兔子,便想要逗弄。
“你是说本少故意为难你?”
顾南枝快要哭出来了。
她在侯府身份本来就尴尬低贱,祠堂门口就有两三个婆子守着,若是被他们撞见了,恐怕老太君要将她沉塘。
她垂首不敢看叶瑾那张脸,一小段白玉似的脖颈露出。
脖颈同它主人一般,纤细,柔软,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扭断。
叶瑾的手有些痒,总想掐上去。
到时候顾南枝肯定又会发出可怜巴巴的呜咽声。
他上前一步,顾南枝后退一步。
叶瑾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坐在蒲团上,一只胳膊压在顾南枝写好的家规上,没一会儿功夫,便弄皱了一沓纸。
顾南枝的心都揪起。
这些纸交上去,难免落了个蔑视长辈的罪名。
“二爷……”
她唇颤抖着,鼓起勇气叫着了叶瑾。
叶瑾眉头一挑,“叫我作甚?”
“……纸……”
顾南枝的声音细弱蚊声,要凑近了才能听见。
叶瑾像是才注意到桌上誊抄的家规,移开胳膊。
最上面一层宣纸沾染了点点红色,似是血迹。
“二爷可是受伤了?”
“你这是关心我?”
听着浑不吝的话,顾南枝在心中害怕地想着,叶瑾还真是个登徒子。
“可是在心中骂我?”
叶瑾穿了一身黑色锦衣,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闪身到顾南枝面前。
他身形颀长,头发高高竖起,少了白日里的矜贵,反而显得干练洒脱。
顾南枝被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后后知后觉的捂住嘴,警惕地向外面看了一眼。
现已三更天,守夜的婆子也熬不住,各自去偷懒了。
见没人发觉祠堂内的异样,顾南枝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对叶瑾福了一礼。
“男女大防,还请二爷莫要戏弄妾。”
叶瑾解开衣襟,露出后肩上的伤口。
皮肉外翻,血肉模糊,好像被什么利器勾住。
血液顺着胳膊流下,好在穿了一身黑衣,这才没让顾南枝第一时间发现叶瑾受伤了。
顾南枝只瞥了一眼,便匆匆错开视线。
侯府随先帝征战四方,马背上打天下,侯府少爷自然也不孱弱。
锦衣之下是一身漂亮的肌肉,轮廓分明,血液顺着隆起的肌肉流下,有种别样的美感。
“本少遇刺,不愿惊动他人,就请嫂嫂替我处理伤口。不然我便会流血而死,不知嫂嫂第二日怎么和其他人解释,二少的尸体会与您同处一个屋檐之下。”
“你!”
“怎么不叫二爷了?”
顾南枝局促的喉咙发紧,也只能接住叶瑾抛过来的药瓶。
除了昨儿新婚夜,顾南枝还从未和其他男人靠的那么近。
瞧着叶瑾宽厚的背,她紧张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她侧头不去看,药粉随意撒在伤口处。
整个祠堂除了长明灯之外,只有案几上油灯散发出点点光亮。
偶然一瞥,顾南枝似乎瞧见叶瑾宽阔的后背上是道道红痕,似是人用指甲抓挠出来的。
还未等她仔细查看,叶瑾已经穿上衣衫。
“多谢嫂嫂。”
一道白色影子向顾南枝砸过去,她下意识伸出手接住,发觉掌心中是一枚温润的玉佩。
“嫂嫂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是让我听见不该听见的……”
叶瑾顿了顿,“这双眼睛生的漂亮,真想挖下来收藏。”
嘴上笑着,说出来的话让顾南枝遍体生寒。
他对着顾南枝勾了勾唇角,缓缓后退到黑暗中。
祠堂安静下来,若不是案几上残留几滴血迹,顾南枝甚至以为刚才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垂眸,掌心着的玉佩还带着叶瑾的体温,有些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