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步伐款款,镇定如钟,但是,还没等她走入灯光的背面,就听见台下传来一声咆哮:“主让我们毁灭!”
这声音震耳欲聋,来人持刀行动敏捷,飞身扑到台上,为了躲避,冯让清一时不察,差点崴了脚。下一秒,她就被一个宽大的胸膛搂在怀中,天旋地转,眼前是一片黑,镇定下来后,她看见熟悉的深蓝色笼罩了自己。
“该死的。”搂住她的男人发出粗哑的低吼,“九点钟,七点钟!你们俩个方向的人怎么回事?这都控制不住?”
拔刀向前的男人已经被控制住了,四个警卫员分别抓住他的双腿双臂,将其带离。一切发生得飞快,就像流逝的时间中骤然划开一道口子,塞进了这段插曲。
这出闹剧让转播停止在那句“主让我们毁灭”,冯让清惊恐万分的表情成为了饭后谈资。他们猜测,这位刚强的女博士,伟大的——说起这个形容词时,他们往往会露出嗤之以鼻的蔑视笑容,伟大的前进计划发言人,黎明号飞船总设计师,冯让清,一定会吓得晕过去吧?
说来惭愧,她确实晕过去了。
“医生,她大概什么时候醒过来?”
什么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像是听过不久……冯让清忍不住□□,她感觉自己的眼皮很沉,整个身体像是被压住了,动弹不得。
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了,眼皮努力地撑开一些,白光透进来,一个身影闪在她的面前,“你醒了?”
交错的重影在眼前叠在一起,直到清晰,“你是……”她默喃,嗓子哑得厉害,“储……”最后一个字哽在喉咙里,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储真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讲话。他站在床头给冯让清倒了一杯温水,又弯下腰将她的上半身扶起来,轻柔地喂她喝。
储真的头发有些乱,虽然动作表现得对冯让清很是关切,眼睛里的情绪却不太多。这让冯让清有些困惑。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在这里照顾我?她很想这么问,但是张了张口,却发现声带因为干涸已经快报废了。
冯让清把水一饮而尽,储真又扶着她躺下,当后背完全贴着病床柔软的褥子上,冯让清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抓储真的手臂。
“你……”她睁着眼睛,刚刚醒来的乏力终于恢复了些,抓着储真手臂的手背上因为用力爆出青筋。
储真转过身,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什么,医生说你只是操劳过度。”
捧着病历的医生站在储真身后,也随即和蔼地笑道:“是啊,冯博士,虽然工作很重要,关乎到人类生存的大问题,但平时也要多注意身体啊!”说完,身边跟着的两个护士也轻笑起来。
冯让清眨了眨眼,不明就里,她抓着储真用了吃奶的力气,但她很清楚,储真如果想要甩开自己,也是很轻易的。
但令她意外,储真只是将手掌覆在上面,肌肤的热度源源不断传来,伴随着他貌似亲昵的动作,反而让冯让清不好意思了。
她仰躺在病床上,侧身的视线范围全被储真挡住了,没办法看见其他人的样子。
待医生和护士被储真送出病房,他一副主人的姿态更让冯让清迷茫了。
病房里重归安静,窗外的微风拂过,吹得干枯的枝桠摇摇晃晃。远渡星系的冬天再度来临,只是这次,低温之下,所有人都在以比之前一百多年更努力的态度活下去。
街道上的车鸣偶尔传来,划破了室内的宁静。储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言不发,那细微的,看上去并不真诚的表情也消失了。
直到冯让清忍不住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操劳过度,睡眠严重不足,身体虚弱,又受到惊吓,在发布会上晕过去了。”
冯让清叹了口气,心想,我可不是想问这个。但是她说话的力气不多,只能就着问下去,“没搞砸吧?”
“直播及时切断了。”
“人抓到了吗?”
“在安全局的监狱里,局长亲审。”
冯让清的目之所及全部是白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白炽灯罩,白色的蕾丝边窗帘在风中飘扬,白色的病房门紧紧合上,鼻腔里是消毒水难闻的味道,这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于是她挣扎着翻了个身,面对着储真,努力找到那个让自己觉得舒服些的姿势。
“你呢?”她轻声问。
“我来保护你。”
“我不需要保护。”冯让清立刻回道。
“我以安全局二队队长的身份保护你。”储真伸手摸了摸冯让清的头发,这个动作有些诡异,因为储真眼底的情绪是没有的。他的所有亲密表现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被驯化的结果,并没有带着真心。
在冯让清看来,储真的行为更像是输入了某种名为“亲密”的程序,而这尊身体则是运行程序的人形机器。这就是她感到诡异的根本原因。
比如在休息室时见到的储真,则运行着“工作”的程序,他的一言一行,非常符合大众对安全局警员的期许。冷静的,强大的,至于貌美柔顺的长相,大抵因为他是个omega……
没错,储真是个omega。冯让清上下打量着储真的里里外外,她的目光粗野蛮横,不加掩饰,如果能动手,她大概会直接扒开储真的衣服,确认他的生殖性别。
可惜她现在的身体柔弱不能自理。
不过从储真身上逸出的隐约的信息素气味已经足够用来判断了。
对于冯让清这种高评分的alpha,任何omega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这是一种赤裸裸,写在基因里的降维打击。
冯让清微微挑眉,似乎在鼓励储真继续说下去。没想到储真接下来说的话更让人惊讶,完全超出了冯让清的想象。
“并且以爱人的身份,和你生一个孩子。”
冯让清震惊片刻,缓缓吐出一句:“我不需要。”
她鄙夷地看着储真,熟悉的感觉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在冯让清的记忆里,这是一种属于强硬驯化的感觉,足够野蛮,足够原始,也足够冷酷。
说明他们俩人属于同一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