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每日的黄昏倏忽便至。
太子妃的寝殿外,红云染透半边天幕。
原本值守在此的宫人皆被遣离,远远候到相隔两道游廊的月洞门外。
寝殿内唯余江萤与容隐二人。
江萤穿着素日里的常服,端坐在早些时候让连翘新添的小榻上,略带紧张地看着稍远处拔步牙床上的太子。
容隐身着月白寝衣,半倚在宽大的迎枕上。
搁放在锦被间的手腕戴着镣铐,但铁链缩得很短,将他的行动范围缩小在榻前二步内。
“殿下。”江萤忐忑地轻声问他:“就这样便可以了吗?”
容隐嗯了声,将铁链的末端锁在床柱上,平静地偏首看向她:“无论孤醒来后说些什么,都不必理会,更不必将镣铐的钥匙交给孤。”
江萤谨慎点头:“臣妾记住了。”
容隐亦不再多言。
他微阖上眼,安静地等着交替的时机到来。
寝殿内重归寂静。
静得似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为缓解紧张的情绪。
江萤将白日里未看完的账本拿过来,就坐在离容隐七步远的小榻上静静看着。
但她始终看得心不在焉。
勉强翻过两二页,她倏然听见铁链抬起的铮铮声。
继而便是太子凌厉的语声:“江萤!”
他勃然大怒:“你与容隐背着孤做了什么!”
江萤心跳加快,自账本的顶端探出脸来看向他。
果然是不同。
发病时的太子神情凶戾,举止癫狂,像是她轻易靠近,便要将她拆吃入腹。
她往后缩了缩身,小心翼翼地劝道:“天色不早,殿下早些歇息吧。”
随着她的语声落下,容澈的视线霎时便自腕间的铁链移她的身上。
他凤眼沉沉,强压着怒意:“把钥匙给孤!”
江萤摇头,语声轻却坚定:“殿下临睡前嘱咐过。无论如何都不能将钥匙给您。”
容澈闻言更是暴怒:“你信他这个淫/人/妻/女的卑劣之徒?”
江萤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病症。
发作的时候竟连自己也骂。
还骂得这样难听。
见她并不吱声,容澈的怒意更盛。
铁链交撞声起,他抬手欲拿面前春凳上的笼纱灯。
但即便铁链绷到极限,也始终差着最后一寸。
江萤看着他腕间的镣铐深勒进还未愈合的伤口,羽睫轻颤了颤,终是低声提醒道:“殿下何必……您在戴镣铐之前便将能够自伤的物件都挪远了。”
即便再是勉强,也绝不可能够到。
容澈眸底暗色卷起。
他想起容隐临睡前莫名其妙的行径。
原来是这个用意。
是防着他放火烧榻,以此威胁江萤。
“你竟与容隐狼狈为奸。”他厉声威胁:“若是让孤找到机会,定会拧断你的脖子!”
江萤隐隐觉得颈间发凉。
她犹豫稍顷,还是拿着账本站起身来,从离他稍近些的榻头挪到榻尾。
怦然的心跳声里,她装作低头看手里的账本。
远处的拔步牙床间,容澈恨声威胁着她。
江萤听见他从要拧断自己的脖子,到要将她大卸八块,最后似乎说要带她下十八层地狱。
静夜里听来,还是十分骇人。
她忐忑地听着,心渐渐高悬起的时候,又听见接连几声闷响。
她微惊,急忙抬起眼帘。
却见是他怒极将拔步牙床间的东西尽数挥落。
床上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也就是衾枕,锦被之类的柔软物件。
江萤悄悄扫了眼,便将视线重新移回去。
决定就这样等到天明。
更漏轻滴,寝殿外的夜色渐渐浓沉。
拔步牙床上的太子总算是暂且消停下来。
江萤以为他是倦极睡了,便从账本间抬眼看向他。
视线方抬,便对上太子幽邃的凤眼。
即便是坐在牙床上并不言语。
但他给人的感觉依旧是凌厉的。
像是半截入鞘的剑,剑鞘外的部分在春夜里寒光泠泠。
透骨生寒。
他像是重新冷静下来。
再开口的时候,语声依旧沉冷,却已听不出怒意。
他道:“重新换一床锦被给孤。”
江萤低头,看见落在地上的锦被显然是已经脏了。
“殿下稍等。”她轻轻应声,在容澈的视线里站起身来。
但她并未走向他,而是挑着风灯,转身走过殿内的屏风。
槅扇开阖声传来。
容澈眼底寒光微现:“江萤!你打算去哪?”
殿内无人作答。
提着风灯的少女已经步履轻轻地走下游廊。
大抵一盏茶的时辰后。
槅扇再度被推开。
江萤抱着锦被,提着风灯,还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比她还高的竹竿。
这些东西并不好拿。
她走到榻前的时候眉心微汗,便先将风灯放在地上,之后才将锦被挂在那根翠绿的竹竿上,远远地递到他面前。
她道:“殿下要的锦被。”
容澈眼底寒彻,他冷声诘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萤微偏过脸,错开他锐利的视线。
她语声很轻地道:“臣妾虽然愚笨,但也不至于这般愚笨……”
不给她说完的机会,容澈骤然抬手,握住眼前的竹竿。
江萤连忙松手。
但还是被他带得往前踉跄了两步,扶着屏风的边缘
方险险站住。
她抚着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