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成天地万物生生灭灭之法。这之后的话虽已为八荒皆知的史书,安泽却到底也再说不出口。
阴阳二神与地神伏羲在第二次神魔大战中、将要灭世之时,以自身为祭,确立四海八荒与三千亿凡世时空不灭之准则,其元极之力也融于万物,无从找寻;水神与火神则早就在洪荒六万年的大战后陨灭,不论是洪荒时暂担神位的长洵和紫微,还是新纪元里继承神位的子桑君,都并未得到真正的卑元力与罗元力,而只是以极强大的神力加以掌控——如此一来,要重启断蛊锁无疑是痴人说梦。
“你说得对。”紫微点头,对他的言外之意表示全然赞同,但依然不打算抛出自己的底牌,直至安泽重新望向他的眼,慢慢问道。
“那师父为什么单单将这件事瞒着子桑君呢?”
断蛊锁的真相,没有一本典籍上能查到,而只有三位始神心知肚明。他也只是因为曾在神蛊之战时受紫微教导,才能知此内情。然而如今神蛊之源现世,子桑卷了进来,紫微和青华竟选择编个半真半假的谎先搪塞他。
安泽听见茶杯叩在桌上的声音,随后是紫微无奈的笑,“你不是也已经同他说了七七八八了吗?”
他当然知道自己徒弟从来聪慧,与他心有灵犀,知道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同样的事从师徒两人嘴里说出来,在子桑那儿的结果又不一样。因此不必问也知道,安泽是瞒下了元极之力这一茬。
“总不会是为了给他留一线希望。”安泽不理他打出来的太极,是打定主意要问到底了。
紫微又叹了一口气,觉着徒弟在凡间待了这几万年,的确是愈来愈不好糊弄了。
“我本打算晚些再告诉你——且也不能全说。”他神色肃穆起来,像是怕安泽听不清明似的,一字一句道,“罗元力虽寻不见了,它的种子——实则也是源头——业火源却还在。且我已找到它踪迹了。”
02.
三梵境的三长老临初是到了北荒的秋日时候才真正回归,教自己日夜翘首以盼、心思不定的师姐师侄们足足等了半年,也因此在刚踏入三梵境时就被归容上手收拾一顿。临初一面躲着自己亲手为归容炼制的那把猎英枪锋利的枪尖,一面满脸委屈地呼唤求饶,“小蘅小安小陆快点来救救我啊——”
故安正被玉蘅拉着,收拾临初带回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不知是故意还是刻意,总之是对他的呼救充耳不闻,实则是正盘算着要怎么趁此机会从叔叔那再捞点好处。
这半年时间虽然平静,却着实显得漫长:子桑君在金乌河留下的封印应当是足够坚固,没再出现魔气肆虐的惨状。三梵与北芜原边界也十分安定,隐约能看见金乌河北岸、森林北缘巨大槃木的影子——槃木枝条上的房舍乃至越来越多了。
森林北缘是衡天山,槃木则长在北山腰。这株绵延数千里的高大神木是魔界之基,除却都城中心城以外,从西北荒到东北荒,魔界领地所有的房舍洞府都建在它以亿万计的枝条上。槃木的根则扎进渺渺雪原,只在中心城露出一段翠绿的尾巴。
蓝楚曾给故安送过一封信来,讲她在中心城和北芜原的其他几个城镇开起了新的酒楼,还邀请她有机会时,得来亲眼看看建在神木上的小楼是什么样,倒确实引起故安的许多好奇心来。然而两人都知道,这大抵是很难实现的事了。
这中间她亦没再见过白慕尘。故安终于相信,他的确是忙碌得很,以至于当她在信里说礼物准备好了,是否方便她走一趟九重天送过去时,已经期待了这份惊喜许久的子桑君都十分为难地拒绝了。为此他说了许多往回弥补的话,如已经让帝姬这么精心准备,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她来回跑,又如他有空时一定专门到三梵去道谢,请她别忘了自己欠的这桩人情。
只可惜,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空闲再来。
子桑君似乎很喜欢用“人情”一事充作理由,真真假假的,故安也不愿去想。她收着了白慕尘的几封回信,说他的伤势已经大好,请帝姬勿再忧心;说那幅画他极喜欢,叫林攸做了个琉璃格子收在书房里。字字句句都钩子一般敲打在她心上,再拨动一小片涟漪,而她正是在这层叠波纹里,暗暗下了些决心。
“小陆不在。”故安终究也心软,转头告知临初这桩不幸的事——毕竟拾陆是几人中最实心眼、切切实实把临初当“师母”而不是师叔的贴心小棉袄,因此成他唯一的救星,“她回陆霜镇探亲去了。”
三梵以长明宫为中心,共建有八个小镇。拾陆正出自陆霜镇,归容则是归霜镇第一任镇主的女儿,她父母如今早已离开三梵云游去,因此归容便成了名义上的镇主。不过她早已因身为长老事务繁多而精力不足,将镇中之事放权于他人了。
故安耳边不出意外地传来临初的痛呼,她拿起手边几卷柔软崭新的卷轴,这显然是专门送给她的,看着像是东荒之极琅琊台上的缙云丝所做。她在书上曾看见过,那是顶珍贵的材料,更是青丘狐族的宝贝,极难赠与旁人。故安将东西收起来,决心一会儿要好好问问临初叔叔这一趟除去修炼,到底都干了点什么。
待到临初拖着一身狼狈不堪的白衣,重新拿化雪簪挽起凌乱的头发,和众人一起稳稳当当地坐在长明殿里,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临初能脱离归容这一次有理有据的追杀,还要归功于他有个孝顺的徒弟。一刻钟前,温渝领着垂头丧气的昭应从族学回来。师生两人走进长明殿大门,看着院子里的满地狼藉、袖手旁观的神官长和帝姬,温渝向来稳重冷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纹。
随后他放开了牵着少主的手,上前几步挡在了自己师父面前,长叹一口气,道,“归容师叔,我师父他知道错了,我给他准备了族学里的冰板,您拿回去给他跪着用就是。”
临初松下的一口气又冲上颅顶,险些把他撞得晕过去。他从后面揪起温渝的衣领,脸上温良的笑终于带上点狰狞的味道,“小鱼儿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