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白慕尘手心一转,微微眯眼,看向远处水天交接之地,千里金乌河随天色入黎明,再度回归明澈。河上翻腾,隐隐能见有鱼尾刺出水面,皆被染上泛金颜色。
“金乌河生灵仙水,此次受损过于深重。西融昆仑顶,东引东海活水,又借你的净化之力烧净空中魔气,此次方能成事。”他笑得柔和,飞瀑亦随此而停。然而在河面重归静寂那刻,竟自西而下,寸寸结起冰封。
“秘境入口与清禾宫尚待处置。虽算他不会动作,但有之前教训,还是费些力气为好。”
冰封亦贯千里,碎金游火巡于其中,他脸色终于有些苍白。故安皱起眉头,踌躇一分,终于轻轻握住他的手。
“子桑,我们回去吧。”她低声说,“我似乎有些不大好。”
白慕尘笑意顿时淡去,随即驱云急回长明宫,一面切脉看她状况,一面又认起错来。
“这回该是我的错啦。”故安笑道,亦有意转过话头,“先前知道是神女传承业火神力,你这御水之能,该是天赋了吧?”
白慕尘却摇头。
“许多是长洵教的。只不过依托神力,才做到如此地步。”他额心慢慢浮现出交缠的水漩印与业火印,“那时我便知道,至少水神这神位,我不过暂时担承。真正所归,应当是……”
他没说名姓,但故安已隐约猜出是谁了。
“那长洵帝君,其实也该算你师父?”
而后终于见他又露出笑。
“他当时也让我叫来听听,不过我专为气他,说陵光神女才算我半个师父。他脸色那么难看的模样,实在珍贵。”
故安便也笑起来,仍握着他冰凉的手腕,嘴唇动了动,话却到底没说出口来。
你好累啊,子桑。你也该歇一歇了。
其实在烛沧境时候,我便想说,这一年你瘦了许多。从前本也……现在更是消瘦。
要有一日你憔悴得不漂亮了,我可是要罚你的。
07.
长明殿中,玉蘅与安泽并坐于首位,除归容外,三梵诸长老亦立于阶下。殿中极静,温渝踏入门槛时候,正见玉蘅起身,对安泽躬身一拜。
“此次战事相持五日,日夜不休。魔族无信,三梵四方共一十九处同为战场,若非神行符与神君三年间相助,独以三梵之力,恐怕危矣。”
“空桑山、厌晖海处至天魔殿,虽有惊险,但到底无虞,如此,此战便可称胜。秘境之处……实是意外。”安泽轻叹口气,话中并未推辞,然神情格外严肃。他起身请玉蘅坐下,随后默然不语,但想至天魔殿,便记起紫微在他往三梵来前嘱咐的话。
“勿下死手。”紫微叹道,“我知这样战事,于你而言轻松至极。勿论有数万兵将,而北芜原不过甫成气候。即便无三年准备,你也可平安渡过。但……此次不行。”
“是因子桑君?”
他劫过多年,早已心明眼澈。虽紫微未曾点破,他亦隐隐发觉其中端倪。
他毕竟是白慕尘寻来的变数。
前路仍迢,然而眼下之事自最为紧要。蓝可儿已被他送往后殿休息。金乌河上动静,驻守他处的各位长老亦有所闻,但皆不知究竟何事。听得两人言语,未免格外疑虑,唯有五长老极为沉寂,心事重重。玉蘅则似是与安泽想到一处,神色也凝重起来。
温渝便在此时向前,拱手道,“神官长殿下,帝姬似是有要事与子桑君相商,便回厌晖海畔去了。托我与殿下报个平安。”
玉蘅脸色更难看了。安泽笃定自己猜测,先开口道。
“还请诸位勿要放松守卫与警惕,此战并未终结。北芜原意图仍在天魔殿,因此天帝陛下有令,神行符仍交与三梵。至于秘境之事……”
玉蘅自然接上他话,“此事不宜张扬,稍后我会与临初长老详叙,再告知各位。还请四长老与五长老替我对战中死伤者深加抚恤。此次,是我失责。”
临初与温渝便留在殿中,其余长老与弟子各归其位,五长老自知事端不能由自己口而出,与温渝交换个眼神,亦默然退下。长明殿一时落于清静,玉蘅支着额头,指尖揉了揉太阳穴。
半晌,先抬眼看向温渝,问道,“小安还好么?”
温渝垂头伫立,“有子桑君在,大抵不会有事。”
道那名字的几个音,格外沉重些。玉蘅因心中思虑亦重,并未在意,转而向安泽道,“秘境入口之事,我已全都知道了。之后合作控制其中魔力,恐怕在所难免。蓝秦所言虽为诡辩,但如今八荒并未归心,内法……九重天果真会牵扯小安么?”
安泽望着她,心中不忍,但仍缓缓道,“众心难测,神亦不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