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闻言, 望向李斯的目光中这才带了几分热络。
“你,你能,能让王上, 重用我?”
自打与小张良敲定了入秦以来的计划后,韩非便一直盼着能够在秦国一展宏图, 既可实现他自己的政治抱负,又可在秦王面前争取到更多的话语权,好劝说秦王不要对韩国动手。
可韩非的计划执行得并不顺利。
秦王虽肯定了韩非的才干, 但他给韩非安排的几个官职,都不怎么适合韩非。
至今为止, 韩非仍然表现平平, 这与韩非的期盼落差太大, 让他颇感沮丧。
“自然。”李斯热情地拍了拍韩非的肩:“你我同出一门,又都秉承法家思想, 如今同在秦国为官,正该勠力同心, 争取在秦国尽快站稳脚跟。”
他说得情真意切,韩非不免为先前对他的怠慢而惭愧。
李斯又道:“韩兄可知,眼下王上最看重的是何事?”
韩非想了想,不确定地开口道:“变法?”
“不错, 正是变法。王上任命斯为左庶长, 给予斯诸多便利, 就是为了让斯为他行变法之事。可变法一事兹事体大, 斯一人终究独木难支,正需要韩兄这样的大才鼎力相助。”
一说起此事,韩非就不由来气。
正所谓,道不同, 不相为谋。
韩非就是因为自觉与李斯理念不合,才对李斯这般冷淡的。
这年头,若是政见不同,即使是亲戚之间,亦能形同陌路,何况他们只是师兄弟?
当下,韩非便恶狠狠地瞪向了李斯,出言斥责他:“人之初,性本恶。唯有,唯有重法,方能抑制,抑制人之恶。你非但不思量……加重刑罚,反而劝着,劝着王上放宽……放宽限制,你简直是在纵容……纵容黔首作恶!”
一段话,韩非说得磕磕巴巴,极没有气势,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都在这段话里头了。
在韩非看来,黔首懂什么呢?唯有重刑,方能遏制住犯罪的风气,逼迫他们向善,让国家变得井然有序。在这方面,韩非与商鞅观点极为相似。
李斯闻言,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法,难道是李斯自己想变的吗?还不是秦王想变!
在秦王的极力坚持之下,哪怕李斯不信奉新法,也只能尽可能把新法的诸多好处给掰扯出来,而后拿着这些东西去说服众人。
李斯不是不在乎自己的学说,他不过是识时务罢了。
“劝导秦王宽容待人,让秦王变成一个‘仁君’,难道不好吗?韩兄事秦的最终目的,是存韩。若是韩兄能够助秦国完成变法,彻底改善秦王对外的形象,这对于韩国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李斯对着韩非循循善诱道:“至少,仁君是不会随意攻打其他国家的。”
拥有形象包袱的人,总比百无禁忌的人要好对付得多。
韩非听了李斯的话,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许久后,韩非才神色复杂地看着李斯:“你、你,不是,一心,事秦?”
否则,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斯面上的表情有些无奈:“我当然是一心事秦,可与此同时,我也是一名楚国人。若我既能在秦获得高官厚禄,又能令秦与楚好好相处,那我何乐而不为呢?”
这自然是蒙骗韩非的鬼话。不是所有人都像韩非那样,一心惦念母国的。
李斯与其家人在楚国也不过是底层人士,纵使李斯靠着识字一项在楚国混了个小吏当,他家的日子也仅仅只是比普通黔首要好过一些罢了。
对于李斯而言,如今他在秦国得秦王看重,其余大臣们看在秦王的面子上,也对他客客气气,尊重有加。李斯可以在秦国朝堂上直抒己见,将自己所学尽数展现出来。
从前的日子与如今的日子差别如此之大,李斯又怎会怀念在楚国的那些日子呢?
也别说什么爱国不爱国之类的话,春秋战国数百年征伐不休,大国吞并小国之事时常发生。楚国不也是吞并了别的国家,这疆域才一日日变得那么辽阔的吗?往上数几代,李斯故乡那地界儿究竟属于哪国,还真不好说。
李斯觉得,韩非这般看重韩国,不过因为韩非是韩国公子。韩非对韩国,天然便多了一份认同感与责任感。
倘若韩非只是一介普通士子,他一身才华,在昏庸的韩王手底下却得不到重用,难道他还会一心为韩国考虑吗?
当然,李斯现在正要忽悠韩非来与他共事,他自然要表现出一副对韩非感同身受的样子。
韩非在听了李斯的话后,果然对李斯多了一分亲近感。只是,他对李斯的所作所为,仍然不大赞同:“你这岂不是,背叛了,背叛了自己的理念?”
法家认为应该以严法治国,加重刑罚,以此来震慑黔首。李斯却劝秦王放宽刑罚,做一个仁君,这岂非与法家理念,与他们所学背道而驰?
李斯道:“世间安得两全法?若要尽可能从秦国的虎狼之师下保全故国,便得劝着秦王做个仁君。若要劝着秦王做个仁君,便当对黔首施以仁政。”
“如今难得秦王听得进我的劝告,肯依照我的计策行变法之事。为楚国,也为我自己,我无悔。”
韩非闻言,沉默了良久。他既钦佩李斯的忠义,又难以在“坚持自己的政治理念”与“存韩”之中做出抉择。
李斯似乎也明白他心中的纠结,并不催促他立刻给出答案。
在犹豫许久之后,韩非心中的天枰终是偏向了“存韩”。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也不知你我这等背叛一身所学之人,往后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李斯见韩非有了松动之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前路如何,又有什么要紧?我辈行事,但求无愧于心。”
于李斯而言,在秦国谋得高位,顺利为秦王完成变法,便是他之所求,他并不后悔忽悠韩非一事。
可这话听在韩非耳中,却有了另一层涵义。
“但求,无愧于心么?你说的,极是。”韩非朝着李斯伸出了手:“秦国的新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