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靶位十发上靶。”
二十五发仅上靶十发。
这个成绩让二号靶位的杨燕诧异的望向她，但林瑜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她平静的提枪起身稍息，在袁朗走到她身边时神态自若，视线始终盯着前方，面对袁朗的盯视也是一副你看任你看，我自岿然不动的态度。
可这一切落到袁朗眼中，却只是在掩耳盗铃。如果林瑜的射击成绩不那么糟糕，他会相信眼前的林瑜就是真实的林瑜。
她在伪装，伪装正常。
“林瑜！”
“到！”
声音倒是挺大，袁朗瞅了她一眼：“成绩不合格！负重五公里跑！”
“是！”
“等等！”袁朗叫住了转身去拿负重的林瑜。
“跑完来我办公室。”
林瑜明显身躯一颤，强装镇定的大声应了声是，垂下眼眸回避着袁朗的目光，转身离开。
她怎么会意外呢？明明是早就预料到会有的结果。她不知道一会袁朗要会和她谈什么。林瑜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去想。谈离开？毕竟连心理小组都没有测出她的心理疾病，又何谈为她治疗？
A大队不养闲人，也不会养无药可救的人。林瑜这样想着，脚下不自觉的加快了速度。这本该不是她会提速的时候，但或许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在老A的五公里负重，她不想再去计算这段路程哪段适合保存实力，哪段适合提速冲刺。就这样不顾一切的、没有任何计较的往前跑吧，仅仅成全她的这一次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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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
“进。”
看到林瑜的模样，袁朗挑高眉梢轻笑出声：“怎么，射击成绩下滑，连带着体能也一块下滑了？和个落汤鸡一样。”随手甩给她一条毛巾：“擦擦吧，干净的。”
林瑜沉默的接住袁朗抛过来的毛巾，随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坐吧。”袁朗示意他对面的椅子。
林瑜站在原地没动：“不了，队长。”抬起头，脸上头一次露出一丝恳求：“就没必要搞得和心理干预小组一样了吧。”
袁朗顿了顿，半晌，妥协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林瑜：“知道。”
“林瑜，”袁朗坐直了身体，目光如炬：“我是不是该说你伪装的成绩有了长足的进步啊？”他一边观察着林瑜的表情：“我问过你同宿舍的杨燕，问过其他女兵，甚至问过三中队里和你相熟的队员。我问他们这次任务里女子特战连队中，谁的表现最突出，你猜他们怎么说？”
“他们都觉得，你是这次任务里表现最沉着镇定的人，甚至任务结束后不需要心理干预小组的干预。”
“多么强大的心理素质啊。”袁朗笑着，嘴里的话却像冰刀刺向林瑜：“你觉得呢，林瑜。”
林瑜：“......”
她觉得嗓子仿佛不是自己的嗓子，而是在沙漠里行走了多日几乎未曾饮水的旅人的嗓子，艰难的只能发出沙哑低沉的呜咽□□。
“为什么不说话？”袁朗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再次逼问：“是觉得这样的评价受之有愧吗？”
“是的，”她听见自己艰涩的回答：“我确实受之有愧。”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笑容从他的脸上缓缓褪去，那双黑色眼睛中复杂的情绪深深的望进她的眼里：“我以为你早就做好了准备。”
“我也以为我做好了准备。”她苦笑着说：“但事实告诉我，并没有。”
“老实说，你并不是第一个出现这种问题的兵。我带过的兵里，调离的、还在三中队的，多多少少能数出一些你这样的。但他们都没有你这么能伪装，差一点点，你就伪装的天衣无缝。”
林瑜补上袁朗的未尽之意：“如果射击不出现问题的话。”
“对，如果射击没问题的话。”
“可以实话告诉我，你做的最坏打算吗？”
“......”林瑜沉吟片刻：“调离......或者......”
袁朗追问：“或者什么？”
林瑜垂眸：“我不知道，我从没想过。”
“那你就现在想。”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袁朗站起来，缓缓走到林瑜面前，看着她的目光专注而诚恳：“林瑜，我不希望损失你这样的一个好兵。”
“当时选拔你们的时候，为了磨练你们的意志，挑战你们的极限，我说过多少伤人的话，让你们做过多少超出自己能力的事，这些我都没忘。作为你们的队长，其实从来没和你，还有她们推心置腹好好的谈一次心。”
“我很抱歉，林瑜。”
“我明白......队长。”她早就明白了的。从袁朗坦然的接受她三个周的突击检查，到演习中他为了让她吃亏长记性，故意隐瞒重要情报……这半年多的相处，她一步步从对他的刻板偏见中走出来，一点点了解他展现在表面背后真实的袁朗。
“是吗......”袁朗停顿许久才低沉又柔和的说：“谢谢你的理解。”
“在你之前有个兵，他也是在第一次出任务后有了心病。近距离格杀，在打斗中击中了毒贩的喉咙，当场毙命。回来后四天没下床，我和他谈了一次，结果你猜他说什么？”袁朗轻笑一声，没等林瑜回答就道：“他说他想离开老A，复员回家。”
林瑜仿佛听到了一声很轻很轻，却又格外漫长沉重的叹息，头顶传来袁朗试探的询问：“林瑜，你不会给我这样的答案，对吗？”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林瑜：“我想再考虑一下。”
半晌，袁朗听见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