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阿叶和娘平静地生活在姑苏。
阿叶满五岁了,记事起便住在这临河的两进小院,家里只有娘和他两个人。娘十分美丽,双眸宛若亮灿灿的星星,俏丽的容颜他怎么也看不够。娘十分能干,会烧可口饭菜、会裁制合体衣服,还会读书写字、会舞刀弄剑。
娘从早到晚忙碌着,做各种家务、陪他游戏、给他讲故事,还要严格地指导他认字、练武。但娘总是快活的,脸上时时挂着淡淡的笑,也造就了阿叶懂事温和的性格。日子不算宽裕,但也不会缺衣少食。
他们和左邻右舍相处融洽,娘常做香喷喷的糕点叫他送给邻居,他爱跟邻里孩子们玩耍,小朋友们家里都很热闹,有祖父祖母、有爹娘、还有兄弟姐妹,而阿叶没有其他亲人。
晚饭吃着清粥小菜,他突然问娘:“我有爹爹吗?”娘撅起红唇:“娘哪里不好么?”“小朋友说每个人都有爹爹。”他天真地说。娘撇撇嘴:“我比那些当爹的厉害。”
是啊,夏夜雷雨,他从梦中惊醒时,娘一点也不怕,哼着儿歌、轻拍着他,使他在她馨香平稳的怀中睡去。
每个月娘都会收到信,存放进床头壁橱。夜晚她催阿叶早睡,阿叶有时偷偷睁眼,看娘在烛光下展开信纸一遍又一遍读,或是提笔慢慢写回信,笑意如同望着阿叶般欢悦。
极少的时候,娘收到不开心的信,一整天闷闷不乐。“娘不舒服吗?”他关心娘。娘摇摇头:“和阿叶在一起,我很好很好。”
有一次趁娘出门买菜,他好奇地打开壁橱,拿出最上面两封信,从信封中抽出信纸,一封字迹工整,一封笔迹潦草。信中有很多字不认得,但他认得“灵儿”“阿遥”,“灵遥”是娘的名字。
“阿叶我回来啦。”认真看信的阿叶吓了一跳,娘推开门也愣住。“娘我错了。”他惭愧地说。“看别人的信是不对的。”娘和蔼地教育他,狡慧一笑:“为了弥补错误,你要学写几个新字。”
“好呀!”阿叶格外好学,指着信上几个字请教娘。“呃……”娘反而犹豫起来,吞吞吐吐:这个字是‘恂’,这个字……念‘铎’。”
秋天到了,阿叶要去书院读书了,一早娘为他梳头,镜中的娘渐渐红了眼圈:“也不知阿行有没有书读?”他奇怪得很:“阿行是谁?”娘叹了口气不答:“阿行快七岁了,没有阿行就没有阿叶。”
阿叶鼓起胸膛:“娘,我永远陪着你。”“不,娘不能拴住阿叶。”娘眼中星光点点:“等你长大以后,要选择自己的人生。”他并不理解娘的话,用力点头。
娘送阿叶上学,教他与同学友善相处,如果有坏孩子欺负他,就用拳头保护自己。不过,坏孩子使坏不一定用拳脚。课间同学们叽喳议论各自的父亲,阿叶只听不说话。
有父亲做官的孩子特意叫他:“你爹爹是做什么的?”阿叶一脸讷然,那孩子刺耳地笑:“你没有爹爹?要么是死了,要么是野种。”
在所有同学的目光下,阿叶低下头,泪水迷住了眼,告诉自己不能哭,没有爹爹,最可怜的人是娘,她独自辛苦地养育他。
放学后娘来接他,问书院里学得怎么样、同学们好不好,阿叶全说“好”。娘没被他瞒过:“阿叶最信任的人是娘,有什么不能告诉娘呢?憋在心里多难受。”
阿叶没忍住,到家就扑进娘怀里哭,道出同学笑话他没爹爹。娘紧握着拳,语气尽量平和:“没有爹爹不是你的错,你能成为什么样的人,跟爹爹无关!”
“可我为娘委屈啊。”“大风大浪娘经得多了,几句坏话就像蚊子叮一下。”娘不在意自己,只在意他:“有人欺负一定要跟娘说。”
阿叶没跟娘说,几日后教训了带头笑话他的孩子。那孩子冒犯娘:“你娘好漂亮,我家人说正经女人不在街上抛头露脸。”“你胡说!”阿叶很生气。
那孩子做着鬼脸:“你不让说就是真的……”还没说完,阿叶扑上去扇了一掌,被他脸上留下几道红印子。娘教过的一点功夫派上用场,坏孩子们谁也打不过他。
娘来接他时,他正被先生罚站。“娘,打人不对,但他们不能乱说你。”他懊丧给娘惹麻烦,坏孩子说爹爹要嚷他们付出代价。“打人会打疼自己的手。”娘没有责怪,抱紧了他:“知错就改,天塌下来有娘顶着。”
阿叶不知道,接下来几日,娘每天送他上学后,都要在书院外一直等到他放学,生怕他被为难。秋雨淅沥飘落,她没有伞,到树下躲雨,看绿叶零落在泥土中,心有些乱。
她曾倔强得想自食其力,但孤身养着阿叶办不到,既然借助外力……本可以让阿叶过得更富足、更体面,她没那样选择,儿子长大以后会怪娘吗?
还好,什么也没发生,坏孩子的爹爹没刁难他们,坏孩子也不再生事,反倒有些怕阿叶。阿叶讲给娘听,问娘是好是坏。娘似乎有心事,叫他专心读书。
深秋的一天,书院先生身体不适,早早放了学。阿叶不想等娘来接,决定自己走回家,娘会不会夸他长大了?
蹦跳走了一路,阿叶的家已跃入眼帘,这时,他看见一个高瘦男人脚步轻盈,推开他家大门进去。
阿叶从没见过这个人,是强盗吗?他赶快跑向家门,隔着半掩的门,听见娘讶异的声音:“你、你来干嘛?”
“替他探望你们娘俩。”男人居然和娘认识。阿叶顿住脚步,没有进门。“能安什么好心?”娘语气凶巴巴的。“放心他不打算破坏誓约。”男人笑道:“他邀请你们去看看。”
“不去!”娘不想商量,男人追问:“阿行也不想见?”娘沉默下来,开口时声音发哽:“阿行好吗?”“他非常看重他,再忙也要隔几日亲自指导,还给他请了汉人师傅。”
一时间院中很安静,娘低声清嗓子,说:“他可教不出好。你来还有什么目的?”“没别的,他就是想你,一喝醉就念着你,怪你不回信……”他像有很多话,也许因为那个人想念太多:“他给你那么多钱财,怎么这样寒酸?”
娘轻说:“吃穿够用就行,其余我捐给了穷苦百姓,给他积点德。”“看来你心里留着他,他会高兴的。”男人感叹几分,又道:“听说阿叶挨欺负了。”“你们监视我?”娘不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