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巧听到,我不会跟他说,惹他发脾气。”细碎的对话中,阿叶听到自己、听到娘提过的阿行、还有其他陌生的人……
娘忽然叫了声:“哎呀,阿叶快放学了,我得去接他。”“我也去。”“你离远些见,别吓到阿叶。”两人边说边推开门,看见阿叶立在门外,圆圆的眼睛盯着他们。
娘慌张地蹲下:“阿叶回来啦……这位是席伯伯。”阿叶礼貌地问候。“阿叶好。”男人面貌精干,冲阿叶笑着,又看了眼娘:“阿行五官像他。”娘立时由脸红到眼睛红,对男人说:“既然见了,喝过茶水就走吧。”
“这就赶客啊,他可是命我今日必须到呢。”男人不生气:“再问一句,真的不去吗?”娘坚决摇头。“有什么能给他的?”娘头摇了一半停住,摘下阿叶身上绣着绿叶的半旧荷包,递给他:“代我谢谢阿行的娘。还有,你全家保重。”
男人颔首致谢,抬步出门,背影很快消失不见。阿叶有好多疑问,到嘴边只问出来:“我的荷包给了谁?”“娘再给你缝一个,今晚做好吃的。”娘将碎发别到耳后。
夜色铺满天际,娘给阿叶披上御寒的小斗篷,背着他跃到屋顶上,一起坐下赏星关怀月色。“阿叶越来越沉,不学好轻功,娘以后背不动你了。”娘把精巧食盒放在膝上,挑起一盏小桔灯,打开是阿叶最爱的桂花糕。
阿叶吃着,娘拿出一个小酒囊,小口啜着米酒,酒囊不是中原样式。娘俩唱唱儿歌、讲讲故事、笑一会儿、静一会儿。
“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到的星星、月亮,和我们这里一样吗?”阿叶倚着娘。娘想了须臾:“差不多,心情不一样。”“娘,您听,是什么声音?”娘侧耳听了听,忽而心跳得厉害。
那是一段埙曲,埙声低沉、曲调却不哀郁。她低低哼起来,与那埙曲正相契合。“娘,你会?”阿叶没听娘哼过。他辨出埙曲的源头,不远处的河面,荡来一叶小舟,船舱边挂着一盏灯笼,映出甲板上的颀长人影。
“曹恂。”娘嗓音轻颤,转而提高音量呼唤:“曹恂……”埙声停住,人影望着屋顶一大一小两团影子,朝娘俩挥手:“灵遥,是我。”
小舟飘近,人影跃到岸上。娘笑出声,又吸着鼻子,胡乱收拾好,背着阿叶从屋顶跳下。一步不停,打开家门。他停在门外,娘停在门内,相视而笑。
阿叶怕娘累,从娘肩头滑到地上。曹叔叔很英俊,笑容很暖,他一见曹叔叔就很有亲近感。“阿叶可爱。”曹叔叔眼中堆着喜爱,又看向娘:“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紧赶慢赶,没有错过。”
“哇,娘的生辰。”阿叶拍手,娘从未说过。“我都多大岁数了……”娘不好意思。“无论多大,都是我的灵儿……”曹恂收口。夜晚相会易招人误会,为了母子的名声,不仅不能走近,说话也要小心。
娘也有这层想法,让阿叶把食盒捧给他:“赶路很累,吃点桂花糕。”“娘做的特别好吃,叔叔您尝。”阿叶大方分享。
曹恂拿一块慢慢吃:“还是那么好吃。”“叔叔您吃过?”阿叶问。“阿叶猜猜。”“我没见过您,您怎么会吃到?”“在你出生很久以前,叔叔就认识你娘了。”曹恂陪他东一句、西一句聊着。
娘没打断他们,静静望着曹恂和孩子,明明笑着,却流下泪水。那晚没什么两样,曹叔叔不多时便告辞,他依然钻进娘怀中睡,娘的心跳不像平时那么稳。
次日是休沐日,不用上学。阿叶醒来时娘不在身边,他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看到娘和曹叔叔在一起。
两人都是干活的短打扮,曹叔叔修补着房屋各处的破损,娘打下手,这些活计是平日里娘吃力的,有曹叔叔帮忙真好。
娘没有化妆,眼神亮亮的,仿佛年轻好几岁。“你家人都好吗?”她思虑得多。“我儿子勤奋、有礼。”他瞧她眼里仍有疑问,说:“她也还好。”“家人为重。”她转身叫阿叶吃早点。
他对家人尽心尽责,只是无时不在挂念她和她的孩子。两人说起话,不是说阿叶,就是她如何抚养阿叶。“我现在的分量比不上阿叶了。”她佯作埋怨。“又当爹又当娘,不能陪你分担,多听多问也不行?”他也会几分嗔怪:“阿叶被欺负你也不说,我请人去规劝……”
“你们都嫌我做得不好么?”她含笑拌嘴,又说:“小孩子的事情,别太依赖大人。”“听到“你们”二字,他紧张起来:“他派人打搅你?”
她神色安然:“没事,没有难为我。”阿叶待在他们的视线里玩耍,懂事地给他们端水喝,听娘的吩咐做点杂活。他心里很欢喜,曹叔叔像家人一样,和娘并肩而立时,两个人都那么有神采。
一天过得好快,日光西斜。“我多出点力,你就能省点力。”曹恂一刻也不肯歇息,便要告别:“辛苦灵儿再等我几年。”“我等了许多年,不差这几年。”娘把自酿的花蜜果酱打好包裹给他,珍惜每一刻相守。
“请阿叶照顾好娘。”曹叔叔临行前拜托阿叶。目送曹叔叔的小舟远去,娘和阿叶在门口伫立许久,阿叶有些失落:“曹叔叔什么时候还会来?”
“人生在世,终有一别。”娘笑容中有一丝惆怅、也有一丝期许:“人生漫漫,总有相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