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岚音湖蓝色的裙摆随风扬起,与顾怀远外袍一角纠缠在一处,漂泊起伏。
天光渐暗,因背着光的缘故,瞧得不大真切。
但从乔书珞的角度望去,却能依稀看见,宁岚音整个人都几乎倒在了顾怀远的身上,头深深地埋入了他的胸膛。
倒是一副郎情妾意的温馨模样。
演了这样大的一场戏,又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才把自己引来此处,想必,就只是为了让这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在她的眼中。
乔书珞的目光划过意料之外的两人,落在一旁的小丫鬟身上。
小丫鬟早已吓得不成样子,浑身颤抖得都快成了筛子,被乔书珞这样不辨喜怒的目光一看,身体抖得更是厉害,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她惊恐地抬头瞟了眼乔书珞,那是一种近乎冷漠到骨子里的神色,眼底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寻常妻子看见这样的场面该有的表情。
她甚至都未曾恼怒于自己刻意引她来撞见这一幕。
直到这时,小丫鬟对这位京城人人称扬天性纯良的千金闺秀才生出几分后知后觉的恐惧。
她可称不上纯良,倒更像是冷漠到了极致,冷漠到对诸人诸事全都不放在心上,哪怕对方是与自己新婚燕尔同床共枕的夫婿。
乔书珞冷冷笑了一声,不知是对这个小丫鬟还是那边的两人,可小丫鬟还是惊恐地手脚并用向后爬了两步。
画阑扶着乔书珞的手缓缓收紧,面色担忧地看向乔书珞。
她本还以为顾怀远是个可以值得让姑娘放下过去,真心相待的姑爷,但现在看来,不过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
画阑越想越气愤,这样的人,一点都配不上姑娘,亏得冯姑娘之前还想尽法子地替他说好话。
但乔书珞却好似是局外人一般,对这些事并未上心。
念及小丫鬟也不过是个替主子跑腿的下人而已,此事终究与她关系不深。
乔书珞便没有为难她,只淡淡地扫了那处的顾怀远一眼,没有刻意压着声音,足以让那边的两人也能清楚听见:“此处这样僻静,怕是到不了猎场那处了。换条路走吧,别让皇上和皇后娘娘久等。”
而在乔书珞说出这句话前,发现宁岚音突然向自己莫名靠近的顾怀远就早已向后利索地撤了几步,留足了一段合乎礼数的距离。
顾怀远听到乔书珞熟悉的声音,抬眼看去,对上了乔书珞那双冰冷没有感情波动的双眸。
事到如今,顾怀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与乔书珞之间本就隔着不少沟壑,不论是那个被误解的心上人还是自己这层褪不去的面具,这些都已让他焦头烂额,寻不出解决法子。
可现在,宁家居然还要横插一脚,硬生生凭空地造出一场误会来,顾怀远突然觉得心底有一阵怎么也无法消散的怒火腾涌而出,但碍着乔书珞在场,他还是没有发作出来。
顾怀远回过神,语气沉肃,声音发冷还带了些许鄙夷的意味:“本侯倒是小瞧了宁家,你们可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说罢,因惦记着与乔书珞解释,顾怀远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步履间是难得一见的慌乱。
深深浅浅的步伐,映出枝叶间隙漏下的斑驳。
顾怀远逐渐在这昏暗的光线中看清了那张熟悉的秀丽面容,有淡漠,有冷然,有漠不关心,可唯独没有生机,哪怕是她对自己怀恨在心,失望透顶,满腔怒火,不论是哪种,都要好过现在这样近乎死寂的平静。
顾怀远深深地皱了皱眉头,这样的眼神,实在是太陌生了,他从没想到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居然还会有如此淡漠的一面。
乔书珞并没有搭理他,径直转身。
其实,乔书珞也并非是如面上这样心中毫无波澜,若说惊讶,她确实有那么一点。
她没想到顾怀远和宁岚音居然会如此亲近,不论是京中传闻还是特意遣人所查,这件事她以前可从来未听过。
除此以外,多余的心思好像都被阴沉的天气压下,随雨水冲刷而去,一时没了别的感情。
“呵。”宁岚音面上浮现出一道颇为难以置信的嗤笑,口中喃喃道,“看不出来,高高在上素来娇惯的乔书珞居然这样能忍,倒是让我有些不认识了。”
一旁的小丫鬟从地上爬起,想起乔书珞的眼神,赶紧跪在宁岚音脚下,红着眼拼命磕头央求:“姑……姑娘,顾夫人若是事后杀奴婢灭口,还求姑娘保奴婢一命,奴婢求您了!奴婢下辈子一定会替您做牛做马!您一定要保奴婢一命啊!”
宁岚音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乔书珞这样的性子,踩死只蚂蚁都要学她的姨母吃斋念佛七天求佛祖谅解,哪里还敢沾上人命?
宁岚音将拽着自己裙摆拼命磕头的人往一旁踢了踢,唤来藏在林中的贴身丫鬟南归:“你是从哪找的人,办事如此不利?”
“姑娘恕罪,奴婢这就解决了她。”南归抬手就要动作。
“不必了,留着吧。”宁岚音却摆了摆手,细长的指尖点上小丫鬟的额心,语气莫名,“留着你还能时不时地提醒我一下。”
时刻提醒我,那道向我投来的鄙夷到心底的目光。
小丫鬟不知其中深意,只听到自己可以活命,又是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奴婢多谢姑娘!姑娘大恩大德……”
宁岚音闭上眼深深呼了一口气,强忍着情绪脱下自己的外衫递给南归,纤细的藕臂在宽大的袖摆中有几分颤抖:“找个角落,把这衣服烧了。”
“姑娘……”
“我让你烧了就赶紧去,哪有那么多话?”宁岚音以嫌恶的眼神看了眼这身湖蓝色外衫。
虽然没碰到顾怀远,但看着这身衣服她总能想起刚才的那一幕,还有,顾怀远看向自己的那道轻贱鄙视的眼神。
呵,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是让人恶心。
但是,别无他法,后面的事情还需得她来做。
树梢尖缀着的冰冷水滴落在她上挑的眼尾,顺着她清冷的脸侧划过,像是一道细细滑落的泪痕。
宁岚音抬手点了点这滴水珠,湿润的指尖摩擦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