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朗,好久不见。”沙哑的语调,尾音斜斜坠落。
隔着浓重夜色,陈元朗的身体颤抖了下,凄惨惨的月光映出半张凄惨惨的脸来。
他下意识用力抽手回缩,这次于秋秋怎能让他逃开,一把将手攥住,一点一点拉扯回原位。
“陈元朗,你为何不敢看我?”
一句平平的问话。
曾经于秋秋以为再见到陈元朗会拔刀相向,会恶语相斥,会披头散发状若疯妇,可是再见故人,中间隔了长长的波折,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平静。
陈元朗缓缓抬头,借着明亮的月光,重新和于秋秋对上了目光。
那是他的小姑娘,他呵护了十三年的小姑娘。此时一身破旧衣裳,发也湿漉漉,活像雨后路边被嫌弃驱逐的小麻雀,咕噜噜的小黑眼睛可怜兮兮。
五木寨巨变他前日已清晰明了,私奔一事一出,两人再不复从前。如今再见故人,方才惊觉两人已经走散了多远。
陈元朗庆幸是这样暗沉的夜,他可以勉力压下所有说不出口的苦涩甚至还能对着于秋秋挤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
“秋秋长高了,也变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于秋秋复杂地看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郎,听着这久违的关心,眼前一点点模糊。她一个用力,将少年郎推出去几米,顺便附赠了狠狠一掌。
陈元朗踉跄几步,索性倚在墙上低笑起来。
他哑然侧脸抬头望向天边那轮弯月,心里只有无尽的自嘲。
这是你应得的,陈元朗。
你活该,谁叫你竟敢辜负她。
于秋秋打出那一掌后,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其实陈元朗同公主私奔一事有诸多蹊跷之处,只是事发突然,加上五木寨诸事缠身,于秋秋才一直没有好好细查。
如今正主就在自己眼前,此时不逼问,不解一解心头那冒着火的疑惑于秋秋还是难以释怀。
她一个箭步逼近陈元朗,将他别过的头重新掰正,恶狠狠地将他的脸颊向中间挤起,逼问道:“陈元朗,你今日必须得把你的事情给我解释清楚。”
陈元朗将于秋秋的手从脸上扯下,定定看了于秋秋一阵,有些无措地皱紧眉头,迟疑地蜷了蜷手,最后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拉起于秋秋的手,趁着夜色,快速地向某处奔去。
于秋秋抱着看一看的心态任由陈元朗将她带到了一处宅院前。
宅院古旧但还不是特别破落。
于秋秋毫不犹豫推开了那道木门。
一股扑鼻的药味差点将于秋秋薰个半死。她捏着鼻子探头向屋内察看,正和一个青衣小丫环撞个正着。
兰英!
兰英也被于秋秋惊了一大跳。
“于寨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于秋秋皱眉看向屋内,看得兰英有点慌。
“于寨主,公主她刚喝完今天的药,还在睡着……”
冯珥,那个当今圣上派了无数暗探都未找到的公主竟然就在京城郊外的破旧小屋里。
于秋秋有些呆愣地回头看向陈元朗,希望能寻到解释。
陈元朗从怀中摸出一物递给兰英,兰英激动地接过,快跑到了墙角一处小炉旁,小心揭开炉盖,将那物放入了已沸开的水里。
陈元朗从屋中拿出一套简陋的茶具,示意于秋秋到院中的小石桌上详谈。
陈元朗还是以往那般儒雅模样,素手执壶,刚好将水倒得离杯沿一豆之距,稳稳端放在了于秋秋面前。
于秋秋毫不客气地端起来抿了一口,味道尚可,连灌一大口,将整杯茶水吞咽下去。
空茶杯刚一落桌,陈元朗的茶壶便凑了过去。
很快,见于秋秋唇瓣重新润泽起来,陈元朗又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纸包,里面有六个大包子,因为在怀中保温的缘故,都还散发着热气。
陈元朗同样将包子放到于秋秋眼前,叮嘱道:“吃慢点,别噎着,记得留两个给公主和兰英。”
于秋秋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失去了所有兴致。
她将包子重新推回给陈元朗,将话题重新扯回几人离开的缘由。
陈元朗有些艰难地垂眸沉默了回儿,慎重道:“秋秋,你可能不晓得,之前,我父亲一直在为于寨主解毒,我同爹爹多次出去游历并非单纯为了悬壶济世,救济贫弱百姓,更是因为,于寨主的毒实在太过棘手,我们,其实是在寻找良方……”
于秋秋被这一番话惊得睁大了眼睛,旋即她想到刚刚陈元朗与兰英的行为,心下有了猜测。
“难不成,公主与我父亲所中之毒竟是一种?”
陈元朗点了点头。
于秋秋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心中纷乱。
“你知道我父亲就是那曾经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刀于成海吗?”
这下陈元朗有些吃惊地张大了嘴。
“我不知道。”陈元朗想了想,将自己近来所得的线索分享给于秋秋。
“我只知此毒乃是毒红花所制,用在最初的二王之乱中,先太子便是因此毒而亡,惠王认罪伏诛,当今圣上方得以继承大统。我本以为是朝廷欲剿匪,所以暗害了于寨主,可如果于寨主就是于成海的话……”
于秋秋接道:“如果是于成海的话,那便与夺嫡扯上了关系……”
正巧兰英端着药经过,小声谈论的两人俱都闭上了嘴。
待兰英离开,于秋秋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既是为了追查这毒,为何不同我说一声便离去?”
陈元朗闭紧了嘴巴,不再答复一言。
带着满肚子困惑,于秋秋住进了宅子里仅剩的那间空房。
房屋多日无人居住,自然也无人打扫,门窗漏风,隐隐有交谈声传来,却也模糊不清。
听着房梁上老鼠窸窣的声响,于秋秋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姜逸云的身影。
于秋秋心中涌现出些许焦躁。
她忍不住歪着头,再次重重叹了一口气。
手头的线索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