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哲学、宗教、zheng治主宰才能活,否则就会疯掉。”
“然而事实上这些精神关怀能起到的作用少的可怜。因为从现世的痛苦解脱的办法既不在《圣经》中也不在法条里。”
她接着说。
“人们被战争吓坏了。但却没人关注年复一年在烟尘纷飞的工厂里,没有安全保障的矿井里,劳动法宛如废纸的公司里,因疾病、意外、过劳而死去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假如对此进行统计的话,先生您将会发现:这些为生计而死的人数不比死在战壕里的人少。知道当今人类中最可怕的人是谁吗?是资本家。一个女人可以在九个月的时间内造出一个孩子;一个资本家可以在九个月的时间内制造一千台机器;一千台机器足以把一千个女人花了九千个月的时间孕育出来的一千个孩子赶进工厂。*”
伊娃忿忿道,“照我看,应该发动一场战争,把资本家、独.裁者和他们的走狗通通烧死。”
她停住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此刻正在与她交谈的就是位实打实的资本家。
于是她说,您与他们不同。因为您还留有善良的一面。尽管她的语气转折略显生硬,好在亚瑟并不在意她的冒犯。
“善良?不!是懦弱。因为我没那个能耐,做不了那么恶劣的事。”
他耸耸肩。
“不过你说的对,我得把自己交付给火。杀死自己,这样会轻松很多。”
亚瑟放低了声音。
“伊娃小姐,尽管我真心想为人类的福祉献身,但他们并未因此过上富足的生活。而我却成为了一个航运家,一个剥削他人的资本家。”
“您不必愧疚。”伊娃说道,“zheng治的本质就是暴力和欺骗。您无法胜任统治者的角色恰恰说明您是个良心未泯的好人。”
“好人么?不瞒您说,我卖过武器发过战争财。跟那些满身铜臭味的奸商没什么两样。为了自保我杀过人陷害过无辜者。天晓得!那个混乱的时代……”
亚瑟发出几声低笑。
“不过您别担心,一切都过去了。我向您保证,都过去了。现在是和平年代。站在您面前的是一个正在忏悔心灵罪孽的恶人。是忘恩负义的、追逐利益的,混蛋、疯子、伪装者!”
“是的,我曾在无意间犯下诸多错误:为了抓住一些东西,我舍弃了更为珍贵的。但也总归是摸到了真理的门边。然而当我重燃希望打算大展拳脚的时候却发现想要在zheng治上有所作为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儿。曾经的信念和追求在我看来更像是自欺欺人的独角戏。”
他颇为心酸地说,带着一点埋怨。
“您看,这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死亡。是残酷冰冷的现实杀死了他。”
“如今呢,到头来我还是年轻时的模样,但我的心灵已然老去,说话办事愈发的畏手畏脚。天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亚瑟自嘲地笑笑,用笑容掩饰低落。
“求您别这样。”伊娃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恳求道,“我知道您……您已经尽力了。”
刹那间,迎着朦胧的月光两双眼睛对视了。亚瑟感到自己的灵魂深处升起一阵颤栗。他抽出手,表情复杂半晌没有说话。伊娃慌忙垂下头,有些局促地捏着衣摆。
“抱歉……您看,我又逾矩了。”
“没有的事儿。伊娃小姐,您怎么这么爱道歉?”亚瑟笑笑(尽管他的笑很勉强)然后强行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这艘船上的俄罗斯人可真多。”
伊娃却说“忒提丝号”本来就是俄罗斯的集团出资打造的。
“看来我需要把俄语捡起来了。”亚瑟适时地开了个玩笑。
“Артур.”
“您说什么?”
伊娃又重复了一遍并说道,“这是您的名字,先生。”
与她预判的不同,亚瑟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兴趣,反倒显得有些闷闷不乐。这让她觉得他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不过她并未放弃。
“您难道不想知道我的名字怎么读吗?”
伊娃歪着头俏皮地看向他。然而后者只是牵强地挤出一抹笑,一言不发。似乎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身上。
“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伊娃投来狐疑的眼神,但亚瑟没有回答。
“没什么,晚安。”
他顾不得礼节,匆匆道了声晚安便快步走开了。
亚瑟的航海日志③
与伊娃小姐船尾夜谈的第二天墨多多醒了,不过说实话他的状态很不好。他说了很多胡话(好吧,姑且把它们当成胡言乱语)。诸如什么贝克街闹鬼,□□要附身在他身上,医务室的恶魔复活找他索命,被青铜棺木里的双面脸怪物追杀等等。诸如此类,听的我是一头雾水。据说这些都是孩子们遇到我之前经历过的冒险,不过说到底,墨多多口中的“危险因素”早已离他们而去,他口中那些所谓的追杀者不过是幻觉而已。
医生判断他似乎是受了某种精神上的刺激,将他安排在医务室静养。为了不再节外生枝,我定下规矩,要孩子们不能乱跑直到船靠岸为止。
而真正令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不知为什么,我一闭上眼睛,面前就会浮现出伊娃小姐的双眼,它们是如此深邃,勾人心魄。
事情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我却兀自乱了阵脚。一切都是从她握住我的手的那一刻开始的。然后是她的眼,紧盯着我;她那好看的唇轻启,缓缓吐出我的名字。缱绻缠绵,温柔又热烈。而我却傻傻地杵在原地,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最后狼狈地逃离,把女士留在那里。可真是失了绅士的风范!
尔后每次与伊娃小姐交谈,我总感觉体内有某种被压抑许久的东西在复苏。
有时候人活得越久愿望就越幼稚。我开始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好吧,让我像一个冷峻的哲学家一样思考。
现在站在法官面前的是一位在情感中迷茫的年轻人。他在等待爱神的审判。
[首先,亚瑟先生,你是否对伊娃小姐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