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然而正是这柔弱,串联起了家与国的千丝万缕。舒五朝陆崇伸出手去,动作便带起她的衣裙显露出小山丘般的孕肚。
陆崇惊觉于一瞬间的感动,被她拉着才仿佛回到了人间。几人亦是同感,故而一入席,李豫便道:“我终于知晓为何陆崇会向圣人请旨赐婚了,姑娘芳华,比之昔日贵妃亦不差分毫。”
又叹息道:“昔日贵妃的胡旋舞正陪衬着大唐盛世,而今王朝萧索,竟连塞外也不见胡人歌舞了。”
舒五便对陆崇相识一笑,陆崇点点头,舒五便施礼起身回到了内室。
陆崇道:“还是圣人有福气,我娶妻至今,一次也未听过夫人演奏琵琶。如今托您的福,我也能听上一听了。”
李豫与李舟都笑了,陆崇上前替舒五把座椅整理好,见她过来,便老老实实地退回到李豫身后。几人端坐,一曲《凉州》便倾泻而下。
舒五弹奏了好几首,直至发觉李豫的眼中竟似有了点点泪光,才不自觉住了手,陆崇过来,伏在她耳边温柔道:“阿荔累了,早点休息吧。”
送了舒五回去,陆崇重新返回席间。李豫像寻常老者不慎饮酒过度一般显出醉态,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李舟,道:“从此这大唐,就交给你们了。”
“看着你们这般,我竟似回到了从前。我与文灿也想结束这乱世,然而终究是我负了他的嘱托,”李豫歉意地笑了笑,道:“还连累了你们这群孩子,连累了这普天之下的黎民苍生。”
“此行回到长安,我便宣布退位,将这纵横天下的舞台,让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李豫道。
李舟握着他的手,道:“阿耶不可。我盼着阿耶长命百岁,我便是永远做您的孩子也没什么。”
李豫笑了笑,道:“还得谢谢你阿娘,终究你像她多一点。”
李舟听了眼角便有了泪花,仍平静道:“阿耶听我一句,您长命无极,此番下到民间,相信您回宫之后会生出一丝同大唐蠹虫较量的恒心与勇气,左不过您身后还有我,只不过我却不能此时同您回去。”
李舟望了陆崇一眼,仍转头对李豫道:“仆固家族反心已现。这凉州乃至整个安西地区,只怕不日便会有灾祸,我要留在这里同陆崇做完这件事情,肃清大唐西北边患,才可安心回朝。”
李豫正疑惑着,陆崇上前一步,道:“昔日仆固家派出段朗之潜伏在鱼朝恩身侧,便是他窥探朝廷的一棵棋子。如今看来,这盘棋,他们早已开始下了。”
“早到,十几年前我父母的去世,其中便有他们的谋划。”陆崇道。
“若不是我妻子当日在街头偶然发现仆固家的战马只吃一种牧草,而此牧草只在吐蕃边境才有,我可能也不会想这么多。”
“当年我父亲阻止对吐蕃用兵,先帝派来的内侍虽然有督军之权,然而仍是听了仆固老将军的话,才会觉得对吐蕃用兵没错。事实上,出兵不久便因天时地利而惨败,我父亦因战败而身故。现在想来,虽然形势不利,又怎会如此快地便溃不成军,其中必是有仆固与吐蕃早已暗中勾结的缘故。果然,其后仆固克难便代替了我父剑南道节度使的位置,又一路西进,做到了凉州。”
“我与航英大战吐谷浑的时候,曾发现吐谷浑汗王死于他人之手。现在想来,仍是仆固克难从中作梗。他借我们之手收拾了边陲小国,日后再想反唐或是复国,便没有了那么多的后顾之忧。”
“或许他派出段朗之的时候,心中仍是存着叛唐的念头,如同当日的明王,靠着自己一朝势大,便想取而代之。只是没想到这个计划被我屡次破坏,现如今他们安心龟缩在安西地区,恐怕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李豫艰难地听着,慢慢才领悟过来,喃喃道:“你是说,仆固克难会在安西地区谋反?他会杀到长安吗?”
“若只是安西地区起叛乱,估计他会自立为王,脱离圣人的操控。若他扔同以往一样里通吐蕃,那么凉州就是他们东出长安的最后一道藩篱。”
“臣,愿为圣人与航英,誓死守住这最后一道藩篱。”陆崇拱手跪拜道。
李豫将他扶起,缓缓道:“这便是航英要留在这里的原因吧。”
李舟点头,道:“若有战乱,陆将军为节度使,必会出城迎战,我愿为他做凉州留守。”
李豫垂手摩挲着此前陆崇递给他的信封,乃是段朗之死前交给舒五的,信中披露了武威沦陷的真相。
从前仆固曾因受伤而常居武威疗伤,谁曾想伤好以后,武威郡便被吐蕃占领,仿佛吐蕃插在大唐边陲一把深入腹地的利刃,现如今段朗之拼了性命,才终于了解到,原来当日武威的沦陷,竟是仆固家族谄媚吐蕃而拱手献上之举。
仿佛百姓家中的老人,无比盼望着家和万事兴,然而看到家贼四起,兄弟阋墙,却也不得不挥手斩断最后的犹豫,李豫将那封信撕成碎片,扬弃在凉州的长风中,缓慢却坚定道:“既如此,便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