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陆崇,李舟亦有些醉了。看着李豫疲惫的模样,便想扶他回房间休息。
李豫摆摆手,道:“我仍是想问一句。”
“阿耶请问。”李舟道。
“你可曾喜欢舒姑娘?若你有此心,我...”李豫还未说完,便被李舟打断。
李舟正色道:“阿耶这样说,便是要亲手毁了我与陆崇的友谊。”
“且荔禾已有身孕,而我,从未对她有过任何心意。从未。”
李豫便笑了,道:“好。不过既然你仍要留在凉州,我有一事要嘱托于你。”
说着,便从怀中颤颤巍巍地拿出一封绢帛,绢帛上的丝线已起了毛球,必是反复观看的缘故,李豫伸出已显嶙峋的双手打开它,上面是一连串的名单。
李舟瞥见上面有许多的年轻将领,还有曾经被贬的将军府幕僚杜樊川,不由得问道:“阿耶这是何意?”
李豫笑道:“这上面的人,均是有才华有勇气光复我大唐荣耀之人。他们有的仍在长安城中做官,有的已经被贬离京了。”
李舟拱手道:“圣人这是有心起用这些人了吗?若得他们辅佐,相信我大唐终有中兴的那天。”
李豫摆摆手道:“不,恰恰相反。我要远远地贬黜这些人。这些人之所以暂时没得重用,一方面确有宦官宠臣弄权排挤的缘故,另一方面,朕也确需锤炼他们的意志。”
“我如今将这些人全部流放,他们历经磨练,等到我儿登基的时候再全部启用召回,便是对他们有着天大的知遇之恩了。他们带着被锤炼过的勇气和智慧,又受你的恩赐,便有望成为大唐真正的中流砥柱。”李豫老泪纵横。
李舟亦激动地握着他的手,看着他为自己苦心孤诣操持的一切,良久道:“可是父亲,这样朝中就没有您能用的人了。”
“无妨。我凭着这身子骨,必得待你重返长安之前,将那些蠹虫肃清得干干净净。就权当,感谢我儿替我背起这烂摊子吧。”
寂静的夏夜,声声虫鸣回荡在寂寥的长天。
李豫在凉州徘徊数日,便要独自起身返程了。李豫与陆崇无法相送,便遣了步蛮军带中武营的士兵一路护送到长安。
将军府中。
而今已不用舒五提示,陆崇将手放在她小腹上便能感受到阵阵胎动。已是快五月的身孕,她的身形未见过多臃肿,双脚却已肿胀得几乎无法抬起。
每每此时,陆崇便抬起舒五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仔细地按摩着,一面祈祷自己可以亲眼看到孩子的降生。
一日夜间,舒五突然就醒了,伏在陆崇的身上抽泣不止。胸前的中衣被她泪湿大片,她仍不愿抬头。良久,望着陆崇低声道:“我梦见...我梦见...”
然而舒五还未讲完,门外便有急匆匆的脚步声,魏风冷如生铁般的声音响起:“禀将军,平安火熄灭了。”
陆崇赶紧起身,舒五为他披上外衣,两人一同远远眺望着已是漆黑一片的凉州城,平安烽火熄灭,远方或有战乱。
李舟也已过来,不多时便有前线斥候来报:“安西地区叛乱,仆固克难打出复国的大旗,同吐蕃勾结,现已挥兵向东,直指凉州了!”
清晨时分,舒五盛妆站在城楼上,亲手将甲胄披到凉州最年轻的节度使陆崇将军的肩上。
城楼下的百姓望着从前柔弱美丽的琵琶乐伎舒五,如傲然独立的一株兰草,挺着微微隆起的孕肚为她的丈夫,她未来孩子的父亲,以及整个凉州城的勇士送行。
人们看见节度使陆崇将军的嘴角动了动,似是微笑,然而没人听见他同年轻美丽的妻子说了什么。人们也瞧见那女子绝世的容貌下没有一丝悲戚,同样微笑着回望着她的丈夫。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城门大开,全军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