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仆固克难勾结吐蕃发起的铁勒复国的叛乱,竟袭扰边关六年之久。
那日的舒五站在城头,望着大军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觉得身体的某一部分似乎也要离她而去。舒五不受控制地扶住城墙,李舟赶忙上前,已看到地面上留下的斑驳血迹。
他听见舒五虚弱的声音:“不要告诉他。”
便晕倒在地。
舒五昏迷了三四天之久,醒来看到众人都围着她,苍白的面孔上露出释然的微笑,道:“我早知道了。陆将军出征前夜,我梦见一个孩子跟我说,他要找他阿耶去,不想一个人孤零零没有阿耶陪着。”
“那时,我便知道了。”
“后来的半日虽然没有流血,然而我已感受不到任何胎动了。”舒五道,仍止不住抽泣出声,后来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李舟便赶走了众人,将金慈留下陪伴痛哭不止的舒五。
尽管舒五如此吩咐,然而李舟仍是写信将事情告诉了陆崇。
陆崇在帐中接到信,良久地沉默,一滴泪水便落在了轻飘飘的信笺上。半年之后的某天,他在舒五寄给他的家书中才第一次看见她亲口提及孩子离去时的种种。
她写道自己几欲绝望的心情,写道虽然腹中胎儿已走,然而怀孕这么久带来的身体变化仍是长久地折磨着她,她的骨头疼,胸部疼,小腹亦疼。舒五每描述一种痛,陆崇便觉得自己好像也疼痛不止。
虽然如此,陆崇亦明白,舒五可以直视身体的痛,便是已经放下了心中的伤。陆崇算算日子,竟有一百九十天之久,她独自走过难关,用去了大半年的时光。
六年后的某天,他风尘仆仆地回到她身边,已不再年轻的脸庞洋溢着他初次出征归来在凉州长街上看到她的瞬间喜悦。
舒五远远看见他,便匆忙跑过来扑进他怀中。六年的时候好似没有在她脸庞留下过多的痕迹,仍是那般美丽而自持,倔强而自信。
她伏在他耳边说:“小山,我好想你。”
他便忍不住将脸庞埋进她肩窝,声音哽咽道:“我也好想阿荔。”
夜间舒五替他脱去斑驳的盔甲,嫌弃一般将他丢进早已备好的澡桶,撩着温水为他擦洗着胳膊。
那上面更添刀剑伤痕,舒五擦着,便流下泪来。
陆崇转身捧起她的脸,如同六年前他被陷害贬官之时,对她说过的话:
“我爱之女子,惟其勇敢如斯,方可叫我心安。”
舒五便顾不上许多的水渍,用唇轻轻吻他的脸颊。
那一刻他们才知道六年的离别悬思为彼此留下了什么。
舒五的吻越来越炽热,却仍盖不过他的。舒五身体一轻,便落在了他热烈的怀抱里。两人用身体书写着真实而刻骨的思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绵绵的叹息声响起又停歇,停歇又响起,才知道流水悠悠匆匆而过的几年时光中,无法慰藉的又岂是年轻的肉身。
后来舒五带他见了故人,玉娘亡故,留在她身边的便只有金慈。而金慈亦有了一双儿女,每每带到舒五身边,小孩子便如猢狲般跳上跳下顽皮得不可开交。
舒五便对陆崇笑道:“幸亏如此,若真是我一人抚养幼子,只怕会早早心力交瘁而死了。”
陆崇便也笑着牵着她手,道:“那么,我们就一同抚养。”
又有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耳边,他低声道:“不若现在就开始努力吧。”
然而舒五却明白,这个人说归说,实际却是不着急的。天知道他究竟要她多少遍才会罢休,又怎会急于求一个孩子横亘在他俩中间。
成熟如鲜红欲滴的葡萄般的舒五,亦会甩掉年轻时的羞涩,伏在他耳边回敬道:“好啊,天知道我多爱陆将军的身体。”
“几乎胜于他本人。”舒五巧笑道。
陆崇便不顾一切将她抱起,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逼她重说一遍。
有时陆崇见她喝药汤,疑惑地问:“吃什么药?”
舒五便白他一眼,道:“还不是你害的。自你走后,便一次也没有正常过。”
陆崇露出了然的笑意,并温柔承诺日后一定好好补偿。
说归说,一日两人正行好事,舒五却突然抚摸了下自己的小腹,陆崇忙道:“怎么了?”
“有点疼。”
陆崇想起她身体虚弱,便要退出来。舒五吸一口气紧紧拥着他,哀叹道:“你别走。”陆崇爱恋地亲吻着她,仍是担心,道:“不若请大夫瞧瞧。”
舒五便捶他,笑道:“亏你想得出来。这个时候请郎中,谁知道他会怎么想。”
翌日晌午,陆崇仍是请了郎中过来。郎中诊脉之下便立刻起身道:“恭喜将军与夫人,夫人有喜已快两月了。”
舒五丝毫不清楚,从前便是没有规律,谁知道他回来之后更是没有规律。
两人正羡慕金慈的孩子呢,自己的孩子就到了。
送走郎中,二人便紧紧相拥,陆崇道:“这次他学聪明了,知道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然而惊喜还不止于此,舒五此番有孕,小腹鼓起格外的早,听金慈说是因为二次怀孕的缘故,是比头一胎要显得早些。然而陆崇仍是不放心,便请了郎中,郎中又是一番点头哈腰,恭喜道:“乃是双生。乃是双生。”
这下轮到舒五吃惊了,陆崇却是没她那么多思,牵着她手,欣喜异常道:“阿荔有本事,阿荔有本事。”
头几个月倒是没有从前那般难挨,反是到了后几个月,高高隆起的肚子似乎要将肋骨顶出肚皮。舒五每每侧身都痛苦异常,伏在他肩头轻轻啜泣。
妊娠之期将近的时候,舒五担心得几乎夜夜无眠,必得要陆崇拉着她手低语到天亮才艰难睡去。
一日仍是如此,陆崇却发现她比平时睡得早些,稍感心安一些,便听见舒五轻哼一声佝偻起了身子。
陆崇立时冲到外间,叫来了早早预备接生的稳婆。稳婆七手八脚将他推出去,他便只能在外间焦灼地等待着。
舒五疼痛时是深夜,如今天亮了又暗,仍是深夜却不见里面的动静。陆崇站到外面,将所有情形想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