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给出的办法,不可谓不简单明了。
他随常阔一同回了常大将军府中,于书房内,提笔写下四个大字——
“只需将此四字支挂于府门外,即可使议亲者自行退去。”
他的语气认真到好似那并不是一幅普通的字,而是一张可拿来驱除邪祟的符纸。
常阔拿起那幅字,定睛一看,只见其上所写,赫然是“恕不议亲”四个大字。
“这……”常阔略一回过神来,目色一喜:“好哇!”
最高端省事的拒绝,往往只需采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常阔立时使人将此一幅字直接贴在府门之上。
常岁宁昨日离开郑国公府后,与常岁安一同去了田庄上查看询问秋收之事是否已准备妥当,此时归家,便见到了门上那颇醒目的四个大字——
常岁安看得一愣,便问迎上来的仆从:“这是谁的主意?”
“回郎君,是将军的吩咐。”
常岁安便也了然:“哦,的确像是阿爹能做得出来的事。”
“可这字不像是阿爹的。”常岁宁上前认真瞧了瞧:“阿爹写不出这么好看的字。”
或者说,常家上下,甚至放眼整个京师,都没几人能写出这般遒劲有力的好字。
阿爹总不能专为了这四个字,还特意请了什么书法大家来执笔吧?
常岁宁的疑惑,很快在前厅得到了答案。
她见到了身着官袍的崔璟正坐在自家厅内喝茶。
看这模样,显然是刚下早朝便被拉过来了。
“岁宁可瞧见外头贴着的字了?”常阔笑哈哈地道:“这可是崔大都督方才所写!”
常岁宁略有些愕然地看向崔璟。
——他是受到了什么胁迫吗?若是被老常威胁了不妨与她眨眨眼。
那青年倒未眨眼,只垂眸继续喝茶。
偏常阔又道:“非但字是崔大都督所写,这主意也是崔大都督出的!”
崔璟:“……”
倒也不必如此特意详细提起……
莫名竟显得他对此事参与颇多,好似他很热衷于阻断她议亲之事一般。
向来不爱解释的崔璟此时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是常大将军今日与我道近日有冰人频繁登门,常娘子无意议亲,将军不堪其扰——”
常岁宁已在椅中坐下,了然一笑,道:“多谢崔大都督,此法虽朴素,却也甚好。”
朴素?
崔璟看向她。
这算是夸赞吗?
常阔那厢热情地与他说道:“……若无急事,今日便留下用罢午食再走。”
“多谢将军,但晚辈尚有事要办。”崔璟看了眼滴漏,便搁下茶盏起了身:“是时候过去了。”
这就要走了?
见他有事在身并不清闲,常岁宁那个到了嘴边的客套邀请便也自然而然地咽了回去。
常阔便使人送了崔璟出府。
出了常府大门,元祥回头看了一眼那“符纸”,忽然后知后觉地问:“……大都督,您此次过来,就是为了写这几个字啊?”
这几个字谁都能写,怎就值得大都督亲自跑这一趟呢?
元祥觉得有点怪,但又说不上究竟哪里怪。
崔璟闻言止步,回头看去,也忽然觉得自己此举有些莫名。
认真回想片刻,只觉已无法深究当时的想法,倒好似有种被什么东西附身之感……?
他这厢于心底兀自惊惑间,忽听下属如茅塞顿开般道:“大都督,属下算是看明白了!”
崔璟立时看向下属。
“也难怪您从前不喜与人交友呢,实则是因大都督您骨子里至情至性,一旦将谁视作了好友,与之有关之事无论大小,便都要这般亲力亲为。”元祥叹息道:“常娘子能交到您这样的朋友,真是羡煞旁人。”
崔璟:“……”
大约可能就是如此吧?
到底他从前也无交友的经验。
“走吧。”崔璟跃上了马背。
元祥很快上马跟随。
看着自家大都督英武挺拔的背影与那一向睿智的脑袋,元祥不禁摇头在心底感慨,缺爱如都督,实在是很容易在这些从未触及过的亲近关系中迷失头脑啊。
常岁宁与常岁安在家中用罢午食,便出了门去。
今日是国子监旬休之日,崔琅提议办一场社宴,地点选在了城中有名的风雅之处——聆音馆。
此馆如其名,以乐音著称,有城中最好的乐师坐镇馆中。
京师各社皆有社宴活动,常岁宁本不喜张罗这些,但崔琅愿意出钱出力,她作为一社之主只需出个面,便能平白捡了这笼络人心的好处,自也没有不乐意的道理。
无二社如今共有社友十八人,个个皆是崔琅严苛把关选进来的。
凡入国子监者,若非有家世背景,便是自身才学过人,这样一群少年围在一处玩乐,时日久了,便不会只是简单的玩乐。
常岁宁昨日才去过田庄,她深知那些粮食在被收获之前,需要经过松土,播种,浇灌等诸多准备与等待。
一颗种子自萌芽,直到它被收获之前,没有一日的时光是虚度的。
聆音馆内所设为江南之风,馆内除了供人听曲儿的大堂与二楼雅间之外,于后院还设有雅院四座,以供喜好风雅的文人聚会。
崔琅今日便包下了其中一座“竹院”。
常岁宁下了马车,甫一走进馆内,便听得有琵琶声入耳。
堂中有听客摇头吟唱,她与常岁安在伙计的指引下穿过前堂,进了后院,青竹帘落下,琵琶声渐远。
“咿,常娘子?!”
常岁宁正要去往“竹院”,忽听得有一道声音自一旁响起。
她转头看向来人,含笑抬手:“谭举人。”
那蓝衫青年大感意外:“常娘子还记得在下?”
常岁宁笑道:“阁下是与太白情投意合之人,想记不得都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