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韩宵很快融入了新环境,营地里都是和她遭遇相似的人,对她都非常理解、照顾。
只是经历过沈晓宇家的事后,对于所遇和所得,她再也不敢抱理所当然的态度。虽然这座博物馆看起来格外坚固,但谁知道会不会又发生意外?
通过一连串的变故,韩宵却也逐渐适应了丧尸的存在,接受死亡与分离的不期而至,尽管迎头撞上的时候,她仍会不可避免地恐惧、慌乱、战栗。这是人的本能反应。或许再经历得多些,她也能做到免疫,就像罗震和周阳那样。
然而,韩宵还是希望自己能少遭遇些曲折。她由衷祈祷救援的人尽快赶来。
现在整个世界都被丧尸搞得乱七八糟,平川周边的所有地区都彻底沦陷了,以至于她所期冀的看起来不太现实。但韩宵固执地认为,幸存者必须心存这份希望,方能继续坚持下去。
营地里每天会提供少量的水和食物,相对应地,住在这儿的每个人都必须付出一定的劳动。韩宵、齐红和其他女人一道,自发地做饭、做菜、缝洗衣物。两位年纪较大的老伯以及几个小孩负责清洁卫生。一楼的男人们分为两拨:罗震、周阳及其手下每天外出采集物资,兼做守卫;其他男人则要劈柴、擦车、巡逻、守夜……
由于人数太多,需求量大,罗震他们几乎每天都要出去。离开的方法其实也简单,不过是故技重施,在远离大门的那侧打开音响,把绝大部分丧尸吸引过去。然后石门开,车子飞驰而出,悍然撞开留在外面的少量丧尸,一骑绝尘。
一楼最多的时候停过三辆黑色越野,号牌及标志不知为何都被拆了,韩宵也不清楚都是些什么车。
其时已入冬,每每刚吃过晚饭,天就完全黑了。韩宵她们便躺进被窝睡觉。她和齐红把可可夹在中间。尽管身下垫了木板和两层褥子,但地面的冷意还是丝丝缕缕往上冒。韩宵只能转身抱住可可,用手或脚把被子边沿仔细掖好,许久后才感觉稍微暖和了点。
说来也怪,自从来这里以后,韩宵每晚都睡得很香,甚至连梦都没怎么做过。
第二天早上醒来,齐红和可可往往已经不在,这时韩宵会闻到米粥和烤面包的香气,饥饿的肠胃渐渐被唤醒。她连忙披衣起床,赶过去看能不能做些什么,然而要做的活都已经做完。女人们促狭地取笑她,但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韩宵也只得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某位大嫂递来的热粥,心里充满融融暖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韩宵越发喜欢这里,她觉得这儿就像一个小部落,人们和谐友爱地生活在一起。营地则像一个巨大的山洞,外面的野兽或魔物再如何肆虐,也无法侵入此间。
——这和自己当初刚到沈晓宇家时的感受很像。
想到这里,韩宵不禁摇了摇头,感叹人的本能果然强大。她还没被这末世塑造成丧尸之外的另一种怪物,所以她自然渴望安定,哪怕这种温暖随时可能破灭。
【二】
但是她没有料到,待的时间越长,自己也会越发觉得无聊。
当初在沈晓宇家,哪怕最后断水断粮,至少也还有一大堆书可以看。但这里不同,一天下来,除了做饭吃饭、洗补衣服、闲逛闲聊,她再没有别的消遣。
没有电,没有网络,没有灯,无法出门……韩宵想,这里不止像原始人居住的山洞,更像是囚禁众人的笼子或者监牢。
不过大家都默默忍耐着,没怎么表现出自己的情绪。毕竟相比死亡,暂时牺牲自由是绝对划算的事情——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们吃饱喝足,闲来无事就打牌为乐。罗震之前从外面带回好几副扑克牌,这成为人们最重要的娱乐工具。
韩宵不喜欢打牌。开头几天,她把营地里仅有的两本书和四本杂志都借来看了个遍。说实话,内容都很糟糕,她绝不想再读第二次。
接着,她大多数时候陪在可可身边,偶尔给她讲讲故事,就这么度过一天百无聊赖的时光。
直到看见小孩们画画,韩宵才忽然记起写作这件事。
她想起自己最早开始写东西,就是在高中的课堂上。因为总有那么一两位老师,讲的课无聊至极,她甚至无法集中精神听上五分钟,于是索性决定课后自学。
低头面对着课本,韩宵先是无意识地在空白处涂鸦,接着就变成记录心情,后来才开始创作小故事。别人很难想到,她对写作的兴趣,竟是这样慢慢建立起来的。
所以说,写作对她而言最初的意义,不过是打发无聊时光的一种消遣。恍惚间她发觉,漫长、枯燥、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高中课堂,与自己眼下的境遇竟然离奇地重合了起来。
说干就干,韩宵委托齐红,从别人那儿要到了一个笔记本、三支笔。她没心情再去构思轻飘飘的幻想故事,于是从齐红开始,她挨个儿找人聊天,做记录,想办法从他们的经历中取材,创作半虚半实的小说。
过去几年来,韩宵写的东西以虚构题材为主,但每章每节、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各种写实的描述。她喜欢这种表达方式,因为她相信“真实自有力量”。韩宵以为,哪怕是纯粹虚构的作品,也应该让它站得住脚,尽力赢得读者的信任,让人能最大程度地代入进去。
正因为保持着这种态度,她的作品风格愈发显得独树一帜,即便在某个女性作家扎堆的网站发表,也依然有很多人以为作者是男生。
不过,韩宵并不愿意创作纯粹的纪实文学作品,一是因为她不想东奔西跑到处采访,乃至需要冒种种风险,甚至还要获取某些资格,二是因为她认同“日光之下无新事”,对于鸡毛蒜皮的日常生活,她提不起太多兴趣。
当然,韩宵相信,肯定有很多好故事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藏在许多普通人的心里,然而很少有人想过,发掘这些故事的过程要花费多少精神。她到底还是缺乏实际去做的动力和勇气。
韩宵曾想,或许等年纪再大一点,自己想象力衰退或者变得更加务实的话,可能也会选择去走那条看起来很难,但要扎实、有意义得多的路。
前提是她能好好活着。至少要活到这场丧尸危机以后。
【三】
不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