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如同透明。
忍不住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耳朵尖,握在晏峋手里的指节,却被他轻轻捏了捏。
仿佛在谐谑她:想得不错。
宋朝欢黑色的圆头复古小皮鞋,都快踏得同手同脚起来。
混沌沌地跟着晏峋一路往里走,刚到正院,便闻见了一园子的栀子香。
那一截碧绿,已探过正屋琉璃瓦上的屋脊兽。
宋朝欢偏侧头,惘惘地低问:“我们以后,就住这里吗?”
“嗯?”晏峋低眼,眼尾弯出蛊人笑钩,理所当然般反问她,“你不是喜欢,住带院子的房子吗?”
心脏瞬时被暖胀热意漫盖。
原来她曾经不经意的一句闲聊,他都会放在心上。
只因为上学时李想总迟到,有一回吃饭便同孟沅和她抱怨,说家里新开的别墅院子做得实在太大了,还不能通车,这才耽误了他艰辛的求学路。
在孟沅赤.裸.裸的无声牵唇鄙视下,李想转而向她寻求认同,问她是不是觉得大平层比别墅更科学。
当时的她眨了眨眼,老实小声道:“我喜欢住带院子的房子。”
当下,宋朝欢有些哭笑不得。
她说的院子,是像外婆家那样,矮层的一楼,带个小小的可以临街的院子那样的房子。
这回晏峋却像是不会读心了,只突然问她:“户口簿在吗?”
宋朝欢回神,下意识问他:“怎么了?”
他先前叫人来宋家通知她,收拾些常用的东西,提前拿去备在新房里。那只有她一人姓名的户口簿,倒的确是拿来了。
晏峋像是有些好笑,牵着她的手没松开,只侧身站到她面前。
他低头,额头轻抵住她额头,唇角仍翘着,气息低而炙.热,慢腾腾地问她:“不同我领证吗?”
…………
宋朝欢承认,那一刻她是欢愉的,是心动的。
即便如今,那心动也只是被铺天盖地的无边酸涩包裹,依旧无法忽略。
只是此刻,她枕在硬凉的降香黄檀案几上,直愣愣地看着院子里抄手游廊上美人靠的阑干,被日光照出暮灰色的倒影。
那倒影像一座座轰然倒塌的墓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
一周后,宋朝欢回南亭镇祭拜外婆。
凌晨的飞机,落地再转火车——许多年过去,南亭镇依旧只有很小的一个站台,每天只有早晨这一班慢车经过。
有时她回来,那慢车在前些运段晚了点,还要停在铁轨上给快车让道。
今天倒还好,此时还不到九点。
长江流域的南方小镇,当年是以一家迁址到此地的国营工厂聚集起来的人气。如今工厂仍在,冷却塔里白雾袅袅,却远不及外面世界那般轰烈。
这里也从没开发过自然景色,反倒显得清幽起来。
尤其是每年的今天,越发得格外安静。
镇上也有中学,今天便是高考的日子。他们当年高考的日期,同现在略有差异,却也总在每年六月的这几天。
南亭镇唯一的一片小公墓,建在一座小丘上,便是如今外婆栖身的地方。
远郊的空气,积攒了一夜的露,湿漉微凉。
宋朝欢却远远便看见外婆墓碑前的一抹浅黄。
像春日里摇曳的碎光。
宋朝欢一手小心捧着一路从北城带来的黄刺玫,一手轻提旗袍下摆,踏上不规整石阶的动作都快了些。
石碑前的单瓣黄刺玫不知道是何时在这儿的,亦很新鲜。
花瓣上还缀着露珠。
明知不可能,宋朝欢还是四下望了望无人的墓园。
正如她所想,这捧黄刺玫,并不是今天的。
宋朝欢弯唇,动作也跟着慢下来。
她温吞吞地蹲下,小心将那束葱黄,同原先的并排,放在外婆墓前。
然后抱着膝盖,什么也没说。
就同小时候一样,坐在小板凳上,安静地陪在外婆身边。看着她手里各色的面料,变成一件件款式各异的新衣裳。
但她知道,外婆最喜欢,也最擅长做的,是旗袍。
无声笑了笑,宋朝欢伸手,轻柔又缓慢地,小心翼翼,摩挲过墓碑上的篆刻。
外婆姓宋,单名一个玦字。
玦,上有一缺的环玉,多为男子佩戴。
外婆告诉过她,太外公替她取这个名字的期许。
只希望她即便是个女孩子,也能同她几个哥哥一样,读书行路,看天地广阔。
遇满则缺,凡事决断。
外婆说,她小时候念书极好,是能把几个哥哥风头都抢去的程度。
可是后来啊,外婆还是选了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
太外公太外婆便笑话她:嫌家里拿笔杆子的太多,显不出她的别具一格来,便一门心思拿起了针线剪子,誓要与他们一家划清界限。
…………
她的确跟的是外婆的姓。
并且后来从外婆和邻居口中零星的话语里拼凑出:妈妈怀着她回来,连宋运盛这三个字,都从未提及。
妈妈并不姓宋,宋朝欢想,大概跟的是外公的姓。可她也从没见过外公,甚至没有从外婆口中听过那个男人的只言片语。
外婆不提,她便也从来不问。外婆和宋昭老说,她小时候就像个小学究,没有半点儿旺盛的好奇心。
可她不好奇,总有无关的人饶有兴致。
宋朝欢还记得外婆在临街小院开裁缝铺的那些日子,总有好事的人来她面前闲言碎语。
譬如问外婆:“你们家小外孙女,怎么姓宋啊?”
咔啦咔啦。脚下动作一停。
“招女婿,”揿住缝纫机上的布料,外婆答得理所当然,却务必要让人听清,“女婿死了呀。”
来人笑,又说:“招女婿不跟你们家枝枝姓,反倒跟你姓啊?”
外婆闲闲地觑他一眼,舍了修线头的弹簧剪子,操起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