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帝不义,黄无依也不仁,她的职权所在便是守卫后宫,参加妃嫔们举办的春日流觞宴那能叫浑水摸鱼吗?理应承当!
皇帝比赵之湄大些,今年三十出头,除却皇后,妃嫔们年纪轻轻,最大的不过十九,正值豆蔻梢头,管她位分多重,受宠不受宠,在三十四岁的黄无依眼中都是半大的孩子。
从未见过外边的世界,充满好奇心,妃子们缠着黄无依要她讲些战场上的故事,她哪敢把敲骨吸髓的实况告诉这些娇娃,白瞎了她们做得一桌好菜,只能尽量讲些精彩,又不涉及南北对峙的战事讲。
“黄将军好厉害!”
“再讲讲怎么剿灭叛军吧!”
酒过三巡,娘娘们又十分热情,黄无依是越喝越有话,说到兴头上,连怎么俘虏赵之湄的都抖了出来。
“竟然是这么认识的...”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唉...也不知道解贵人能不能诞下皇子。”
大家都在谈笑风生,一声叹息显得格外刺耳,不光黄无依望了过去,周围的妃子也纷纷止住了嘴。
黄无依观察席位,并未见到有肚子明显鼓起的妃嫔,剩下没来的空座也只有寥寥几个,疑惑道:“哪位是解贵人?”
“便是除夕陛下抱着的那位解氏,陛下亲赐名为淑窈...”叹气的妃子受到目光的压力,越说越小声,一边左顾右盼,像是忌惮着什么人。
“黄将军,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朝宫妃,要是生不出皇子,会被...会被杀掉的...”
黄无依见她们每日在宫中吃吃玩玩,编舞吟诗亦非不能与外人知,还以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男人拿祖制来吓唬两句而已,谁又真的能狠心赐死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如今见她们闻之色变,才懂赵之湄所言非虚。
“真有这么严格?”黄无依也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妃子脸色苍白,颤抖着点了点头。真是造孽啊,黄无依心想,对了,赵之湄还说过,要是生下双性儿长大后无法生育,母子也要被赐死,她怎么记得他自己说是没通过的,那他的母亲其实已逝?他守护着母亲的仙蜕?还是活着被皇帝当了人质,黄无依刚要开口询问,她们忽地齐齐站起,福身行礼道:“贵人”
抬首,只见紫衣美人手持一把月白的宫扇,半脸用扇掩着,只露出一双墨玉似的眼,即便如此,若能从相貌上得她半分相似,也胜过天下半数。
她局促的扫过众人,似乎十分想要躲避别人的视线,唯独扫到黄无依身上时多留了半秒,低头驼背入座,用大袖遮着小腹。
黄无依眯了眯眼,待了半年,已经对南朝服制有一定认知,解贵人身后的宫女很高级,似乎是皇帝的人。解贵人不言语,侍女撤下菜肴送来甜点,几个开朗的妃子又渐渐把气氛炒开了,叽叽喳喳笑成一团,黄无依突然起身。
“贵人,孕妇是不能喝酒的。”黄无依上前取走酒壶,酿酒的妃子手艺极好,入口甘甜不呛口,几乎跟果汁没区别,若不是黄无依一直暗中观察她,导致她不适甚至落胎,可是大罪过。
解贵人恍若未闻,举杯凑到唇边,身后的宫女捏了一下她的肩,方才作罢。
“是谁备的酒?不知道贵人怀有身孕么!”高阶宫女砸了杯子,呵斥道。酿酒的妃子跪出来,抖如糠筛,冷汗连连。
“姑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要是贵人不小心喝了,可就断了你全家老幼的活路!”宫女咄咄逼人,解贵人接过帕子,擦擦手。
“我知道是酒,你别为难她。”解贵人淡淡的说,宫女被驳了面子,不满的哼了一声:“贵人——”
黄无依这时才看清她的脸,似乎比黄无依大,又似乎比黄无依小,解贵人的老态不是在外表上的,而是一种由内至外疲倦,让人感觉她没什么活力,好像年轻的皮囊里住了个老奶奶,因为怀孕吗?不知是否跟人家金枝玉叶有关,黄无依怀孕那会大着肚子还能天天下地。
“罢了罢了,贵人,可是饿了?要不要用些陛下赐的御膳?”宫女好不殷勤的道,酒溅到扇子,解贵人改用帕子掩着嘴,兴致缺缺的打了个哈切,点点头。
宫女拍拍手,下人立刻端上一道又一道奢华的珍馐,人数多的众妃反而像被边缘的,大气也不敢出看着她挑挑拣拣的吃了一点。
这样的行径,说是娇纵也不为过。前半生见过比她更过分的都有,黄无依虽不怎么在意,偷偷瞅向四周,群妃皆是疏离,或畏惧的神态。
真美人总是让人很难讨厌得起来,例如赵之湄,现在又是解贵人,黄无依总觉得她眉间有股子忧愁。从左右对她的态度来看,解贵人不是一般的受宠,哪怕是女胎,只要多吃点转胎丸,生下双性儿,就能维持住荣华富贵,即便不成,离生产还有几月的时光放浪,黄无依实在不知道她愁从何来。
或许是黄无依打量的目光太明显,解贵人撂下筷子,撇向她,语气冰得掉渣:“想吃么?”
“呃...”黄无依反应不及。
“赏你了。”
“贵人,这可是陛下赐的御膳!”大宫女急眼了,解贵人把身子向后一靠,干呕了两声眼圈就红了,弱弱的说:“我本来就没胃口,好难受...”
“什么?奴婢这就去找太医!”
大宫女走后,解贵人慢慢拿起扇子,轻轻嗅着上面的酒香,没有继续吃,也没有招呼黄无依,出神的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让黄无依越来越觉得她像个老人了。
黄无依见她带的宫人不多,好像只有大宫女会叫个不停,遂大着胆子拿住她挥扇的手。
“贵人别担心,你一定能诞下男胎的,如若不然我...小人虽不才,也会救你。”
她看着黄无依,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