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时,却见车前穿和服的人是唐山俊。
一时怔愕之间,后视镜里出现了日本兵。
“車に乗せて。”(让我上车。)唐山俊对他们说着日语,态度很凶,活像个日本鬼子。
林末和齐誉盛听不懂日语,唐山俊就看着他们的车门。
看着日本兵逼近,林末起身朝后打开了车门。
唐山俊便冲入了车中,立刻道,“快走”。
齐誉盛猛踩了油门,一路而去。
唐山俊看着后视镜,看到日本兵已经再难见,方道,“最近有很多日本人,你们少出门。”
“中国人走不了中国的路,还得看日本人。”齐誉盛看了眼唐山俊一身和服,就没什么好脸色。
唐山俊当然能感觉到,“再前面你们就停车让我下去,记住,你们没见过我。”
“你去哪儿是你的事,我们也不想见你。”林末不想搭理唐山俊,可又觉得他处事古怪。单凭他为她发声,便不太符合一个汉奸所为。
“那就好。”唐山俊整理着他的和服,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厌恶。
林末看在眼里,“你不是和日本大佐关系很好,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如意。”林末问得直截了当,齐誉盛听得心惊胆战。
唐山俊微微抬头,看了眼路,“到时候你们绕路到北面,那里没有日本人。”
唐山俊没有正面回答。
这更不像一个生意人的作风,按着以前他应该夸耀得意一番,林末起了疑心,“你到底干什么去?”
“我不能告诉你们,你们会惹上麻烦的,”唐山俊略带愧色地看了眼林末,“待会儿我自己下车,你们赶紧走。”
林末沉默了一会儿,一个汉奸,为什么这个时候总要强调让他们赶紧走?
她的手突然被齐誉盛握住,齐誉盛使了个眼色。林末在反光镜里看到了唐山俊带着匕首和枪。
林末不禁开始怀疑,唐山俊到底是什么人?
周纾文和他一起出车祸,后来他又装着周纾文。而她母亲从没有揭穿过他。
车子很快驶到了路口,不远处就是饭店。可以看到有不少日本兵站在那里。那里看起来就不是个好地方。
唐山俊怀揣着匕首和枪,孤身一人就要下车。
“你是汉奸吗?”林末突然问。
林末突然想要确认一下。因为唐山俊看起来不像是要去在做汉奸的事。
“不是。”唐山俊毫不犹豫地回答。
一时车里迎来了沉默。
齐誉盛回了头看着镜子,有些紧张,“那你是?”
“不要再问了,会惹麻烦的。”唐山俊答。
“会让人惹上麻烦的,在这个世上只有一种人。”林末猜测着。
那种人就是国民政府追杀的那种人,也只有那种人敢为一个舞女说话吧。
唐山俊没有否认,他只是看了眼林末,似一场诀别,“干女儿,十年了,我没能帮得上你,对不起。”唐山俊声音带着哽咽。
林末突然糊了眼睛,这是唐山俊仅有的与她相认。
她意识到唐山俊要去做一件事,他走后可能此生别离,永不相见。
林末抹去眼中的泪光,“你们努力的世界会和这个世界不同吗?”
“会的。”唐山俊无比坚定。
“是像圣经里说的那样,最后人类等到了上帝降临,上帝拯救人世,世间善恶终得审判吗?”林末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世界。
人类赋予正义的审判总有美好的祈愿。就如圣经说,上帝会在最后一天降临,审判人世的善恶,拯救世间。故此,人心尚存期盼。
可现实是,期盼遥遥无期。从这一天到最后一天,谁也不会知道最后一天会是哪一天。
而身后那个声音却说,“不,是人类为了和平与正义在争取自己的未来。拯救人世的是人,审判善恶的也是人。”
那是这个世间还没有过的声音,是林末和齐誉盛从未听到过的声音。
齐誉盛望着一片暮色,带着无尽的困惑问唐山俊,“你们为了什么?”
“为了千千万万与你与我一样的人。”唐山俊就此下了车。
林末和齐誉就当没有见过他。
这个时代是混乱的时代,这个世界笼罩在黑夜里。
夜路见不到星火,车子向着北面驶去。
1932年1月10日,在上海的一处饭店里抓捕了一位抗日人世。他试图暗杀日本的秋山大佐。
那个抗日人士就是唐山俊。
因为唐山俊背后的身份,他很快被处死了。
纵横易通的船消失在了海面,万和航运的船畅行无阻。
在这个时代,在国民政府的眼里最重要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那些声音隐盖在了阴霾之间,所以世间就会继续阴霾。
林末和齐誉盛依然没有放弃讨回公道。
他们一边努力赚钱,一边等待可能的审判。他们觉得坚持不懈总会有改变,但是1931年就在等待中过去。到了1932年。
1932年的开篇依旧如是。林末和齐誉盛的生意不算大,他们每天一起出去,他们就靠着卖些服装过活。
像曼迪这样混在片场的女人,平时也很喜欢来买林末的衣服,她们才不在乎什么舞女不舞女。曼迪还会调侃齐誉盛,叫他大少爷。
大少爷这个称呼成了齐誉盛的外号,齐誉盛听了也无所谓。他觉得拿个外号博人一笑也算有用。
还有不少舞女过来买衣服。她们需要时髦的衣裙来装扮自己,以求在风月场上彰显艳丽。
她们说来舞女这买衣服,觉得很安心。
这可能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安心竟然需要一个舞女给与。仅仅因为舞女不会笑舞女,舞女也不会对舞女毛手毛脚。
可没人在意这些荒谬,这世间的糟糕又不止是她们。她们是糟糕之中最没人想去改变的一处,她们仍然是腐坏的源头,最好的理由。
在一片荒诞里,涌入租界的财富越来越多,电影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