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邦德还是跟了上来。
看起来很孱弱的女孩居然意外的很会爬树,邦德看着余鲤像只灵敏的小猴子活动在树枝间,一股脑把又大又圆的橘子全丢下去,手忙脚乱地在底下接。
可当他们摘了一箩筐,余鲤却望着脚下的高度陷入了犹豫。
“——你不会是下不来了吧?”
注意到余鲤的窘迫,邦德在树底下笑弯了腰。
她恼羞成怒地朝他张开手臂:“抱我——”
邦德摊开手表示无能为力:“你是要从这么高跳下来让我接住你?拜托,我的腿还在痛诶,请不要对我造成二次伤害。”
于是余鲤冷哼一声:“呵,贪生怕死。”
邦德眯起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不能!”余鲤骄傲地强调自己的年龄,“我只有十岁。”
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
两个小孩靠着同一棵树,望着夕阳,安静地等班恩下班。
余鲤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这么心平气和地和偷猎者聊天。
看向天边被晚霞笼罩起来的群山,觉得全身都放松下来。
“所以为什么要偷猎啊。”她问道。
这次她的语气没有嘲讽、刻薄、争锋相对。
就只是很平静地问出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我呢,老早就辍学了,家里有残废的老爸和没文化的老妈。”
邦德双手交叠在脑袋后面,枕着头,跟她一起望向天空。
“但是呢,我不想让我的弟弟妹妹也走我的老路,他们要上学。”
他眯起眼:“在所有来钱最快的路子中除了偷猎就是贩毒,换你你怎么选?”
余鲤低下头望向树下的少年。
“如果,我是说如果,班恩没有把你送去警局,回到家后你打算怎么做呢?”
她剥了个橘子,顺手把橘皮砸到少年脑袋上,两条腿在半空中晃晃荡荡:“先说好,你可不能再偷猎了,我不管你有什么难处,下次要再被抓到,班恩可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一阵良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
邦德迷惘地将五指张开放到眼前,像是在遮阳光,又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也许还是被关起来比较好,我回到家后又该怎么办呢?”
余鲤也想不到他以后要怎么办,又该怎样生活。原本的日子就不好过,如今断了一条腿对他来说更是雪上加霜。也许他迫于生计还是会重新踏入这片森林,也许他会伤害班恩,也许她就应该杀了他,或者把他送进监狱,怎么样都好。
也许……
他忽地开口:“其实我的腿好不了了是吗?”
余鲤错愕地低下头。
她与他四目相对,邦德仰着一张脸,无悲无喜地望着她。
“班恩一直鼓励我,但他的眼神总躲闪,我知道那或许只是个善意的谎言。我已经感受不到那只脚的存在了,除了痛什么都没有,它也走不了路。也许过不久我的肌肉就会坏死萎缩掉。”
他扯起一边唇角,弧度很小,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
“算了,这也是对我的惩罚。”
后来那个少年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话。
“我第一次拿枪的时候啊打的是一只小黄麂,那时我枪法不好,没有一击毙命,就只是打中在它后腿。它一直跑,一直跑,被追上后那双眼睛水汪汪,望着我,好像在祈求我放过它。”
“——但我没有。”
“后来我被捕兽夹夹住腿,是啊,我才知道那很疼,是真的疼,疼得我想哭,疼得我昏迷过去。”
“那天晚上我做了噩梦,梦里是那只黄麂惊恐的眼睛。”
“然后我就对它说,我说对不起啊,对不起,对不起……”
余鲤恍惚间想起班恩的话。
十六岁啊,一个误入歧途的孩子。
总要给人一个改正的机会。
他那样小。
余鲤试探性地发问:“也许你待会儿想去看兔子吗?有对儿兔子老是来后院喝水,它们叫劳拉和艾伦。”
邦德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复:“有猫咪吗?”
“只有山猫和丛林猫,那些猫都长得凶凶的,一靠近就龇牙咧嘴,不可爱。”
“胡说,世界上没有不可爱的猫!”
……
班恩直到巡视结束后才发现那两个小鬼都不在家。
他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出去找,所幸是在离家不远处的一棵橘树旁发现了两人的身影。
一个小鬼被困在树上发呆,另外一个在树下打盹,看见他就一起兴高采烈地呼唤起来:“班恩!”
他应该很高兴他们相处得这么好。
邦德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卡普是怎么爬上去就下不来的,小女孩气得直瞪他。班恩费了番功夫才把余鲤从树上解救了下来,她的手里还紧握着一个大橘子。
班恩莫名想到一首歌,事实上他也弯起眼睛唱了出来。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余鲤气鼓鼓地拿橘子去堵班恩的嘴。
回家的路上,余鲤一直在剥橘子。
剥了一个又一个,班恩一口她一口。她的手指成了橘子味,指甲缝都被汁水染上了黄,橘皮在身后扔了一地。
大抵是见他们吃得实在开心,邦德好奇地凑上前:“我也要。”
余鲤挑挑眉。
“是谁说不想吃橘子的?”
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女孩把一瓣橘子举得高高的,少年不满地踮起脚尖去够。
他最终获胜了,又或许只是班恩被缠得不耐烦。他终于吃到了小女孩亲手剥的橘子,舌尖甚至刮蹭过她手指,余鲤嫌弃地噫了一声。
微涩的口感在味蕾上化开,邦德的脸皱成一团。
“……噢,真酸。”
男人抱着长相怪异的小女孩,身边跟着个一瘸一拐的少年,他们哼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