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蛊惑人心的女巫!”
这声似乎更大了些。
某种极端古怪的氛围压抑下,一只枯槁像树皮一样的手抬了起来,坚定地遥遥指向她,“这是个蛊惑人心的女巫,她异于常人的外貌可以证明我说的一切,小镇最近频频发生的怪事都是她在背后一手造成的。孩童会在梦里被她吓到啼哭,前不久有队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走进森林,也是因为她而再也没有回来。”
中二感满满的发言让余鲤的大脑瞬间死机:“……”
“啊……哈?”
说话的是位头发灰白的老牧师,他拥有着无比广泛的见识和最资深的阅历,大家都爱戴他,即使他的言辞激烈得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演讲,也没有任何人对此提出质疑。
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余鲤就被几个大男人架住了身体。戴着黑色头巾的修女动作娴熟,将一些奇怪的液体抹在余鲤的脸上。又湿又腥,一股子独特的膻味。归功于近几日来看的《圣经》,她很快意识到这玩意可能来源于某种动物。
基督教认为山羊血洒在不洁之人的身上可以教人成圣来着。
余鲤:“……”
她觉得这群人都有点毛病。
不止余鲤,班恩也属实被这番变故打击懵了,他原本还沉浸在与邦德重逢的喜悦里,但在看到那些人像是对待嫌犯一样没轻没重地架着余鲤的胳膊时,表情顷刻间冷了下去。
“等等……女巫?这是在鬼扯,她不可能是……!怪物的头衔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给一个无辜的孩子戴上?”
班恩刚毅的脸庞上满是冷漠的命令味道,一反余鲤认知中无害的模样而变得充满攻击性,“松开她,看不到她手臂上已经起了红印吗?”
十几个脑袋齐刷刷看向他,场面颇有些离奇的诡异,班恩忍不住微微皱起眉。
然而下一秒那群人扑上来,有些人钳制住班恩的手脚,有些人按紧他的肩,直至把班恩摁在地上使他完全丧失了活动能力才作罢。
“先生……”少年不安地揪了揪老者的袖子。
牧师回过神,凝视着邦德清澈的双眼,“这根本不是什么好心的守林人,孩子。”
他认真地,逐字逐句地告诉他:“他是包藏女巫的别有用心之人。”
***
余鲤全程以一种稀里糊涂的状态被带下山,此时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她被关起来。
余鲤找不到更具体的语言来形容目前身处的环境,这是一座黑黢黢的地下牢笼,阴暗、潮湿,细菌滋生,尤其是它安静到极致,这对一个听力正常的人来说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生长在二十一世纪的余鲤原本觉得这次的事件有些魔幻。
一群莫名其妙的神职者出现在你家,指着你的鼻子说了通莫名其妙的话,然后你就被莫名其妙地带走了。这就像是……像在闹着玩似的,直到你被莫名其妙关押进这座该死的地牢里……她终于察觉这群疯子可能真打算要动真格的。
她知道欧洲历史上曾经掀起过一阵检举魔女的热潮,几句造谣与诬陷就能将人打成女巫,光是无辜死去的女性就有十余万,那是欧洲人最愚昧的时期,文艺复兴刚刚兴起,教会拥有着相当大的执行权能……可现在的时间线中世纪早他妈过去了两三百年!怎么可能单凭一个小女孩的外表就判断她是女巫……
余鲤想劝说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她发现她做不到。
她穿越在十九世纪中期,远的不说,第一任美国总统华盛顿才因为荒谬的放血疗法而死不到六十年。现在的人们还不够愚昧吗?只要一涉及到邪祟与鬼神之说宗教就全都变成了疯子,过去外国人的信仰可比中国要恐怖得多。
……明天她就要经历一场莫名其妙的审讯,如果她没办法证实自己的清白就他妈要莫名其妙地被绞死了。
余鲤将头深埋在膝间。
耳边似乎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在清脆的一声“哒”后是两下非常不统一的脚步声,一下略轻,一下略重,然后再重复着“哒”声,逐次反复,由远及近。
全天下再没有第二个这么好辨别的脚步声了。
她想。
少年一直走到余鲤面前,然后被脚底下的东西绊了个踉跄。
他低下头。
余鲤没出声,默默看着邦德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身后的墙壁上,调整了一个合适的姿势,然后用拐杖专心致志地戳着小石子,俨然一副自己被绊了很不服气所以要加倍报复回去的模样……
她终是忍不住呼唤了声:“邦德?”
她想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
“嗯……”邦德闻声慢幅度地抬起头,唇角牵出一侧冰冷的弧度。
“是我。”他笑着说,尽管这笑看起来也没什么温度。“见到我,会让你感到开心吗?”
他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发问,双眼很平静地注视着她。
如同一潭枯井,倒映着沉寂的月色。
但倘若是月色,又怎会一点光都没有呢?
“啊……嗯。”
她在与他对视了几秒后就败下阵来。
一些不美好的回忆像是被水浸湿的纸张一样,一点点没入脑海。
余鲤的语气有些迟疑。
“……你是,被修复了吗?”
虽然她觉得这个刚刚还在跟石头较劲的少年怎么着也不像是bug被修复好了的模样。
邦德维持着这种令人捉摸不透的阴郁神情,不以为意地低笑出声:“很遗憾,听不懂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