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兰很明显不甘于寂寞,一天换三个花样折腾人。
又是磕头又是洗脚又是称赞忽兰王子英武无双了不起。当耍子也还可以。金明清觉得自己不需要技术培训就能干太监了。
没事的时候,金明清顺路去看过一趟亲戚,亲公主和那些郡主在四夷馆过得也不错。
毕竟,无论什么时候,有钱人总是最后倒霉。
“那你们就好好反省,新时代新气象,新皇上新思想,咱们可得在西凉可汗皇帝大人的带领下,重新做人了。”
众郡主对她怒目而视。
金明清权当没看到,扯了几句犊子,转身走出四夷馆。
“金明清,你不能说这话。”
金明清回头一看,居然是广东郡主。
金明清笑了,“那你想我怎么说?我自己做西凉王妃,背地里劝你们捣他两拳,以死报国?”
“胡人称帝,华夏文脉断绝,剃发易服,国将不国。”
“不是。我读书少,你告诉我什么文脉?把你脚裹成猪蹄子的文脉?这断掉你不高兴?国不国的太远了,你先不要犯贱。”
“华夏文脉,必有其精华。”
“那和你也没关系。猪夸厨子手艺好,有必要?”
“···长安那些百姓呢?就该被屠,被杀,被抢吗?你对得起肃王吗?!”
金明清沉默了一会,“可这屠城这一招,就是我父王教给忽兰的。”
广东郡主一愣,再回神时,金明清已经走了。
···
金明清再回到忽兰行宫,灯火辉煌,又是庆功宴。
还没进去,就到忽兰大声吆喝:“前朝宫女怎么办?分了。都分了嘛!”
“已经给大王挑了一拨最好看的。”
“不用,不用。汉人兄弟不用这么客气!你们自己分吧。谁让我家里老婆厉害呢?哈哈哈。”
“甘肃郡主···不不,西凉王妃到底不过一个女人,别对她太好了。”
忽兰停了一下,低低道:“她从小没娘,如今又没了爹,怪可怜的。”
金明清这才听出此人是程午。程午大声驳斥忽兰:“这是什么话?西凉顺应天象,大势所归,一个前朝肃王,那是万万抵挡不住的,要我说,肃王身死,是天假忽兰王子,将兰州从肃王手里拿来,归还西凉。以后,长江之南,江苏安徽,咱们西凉取得,也是轻而易举的。”
之后就是一阵哄笑,几乎掀翻屋顶。
金明清站了一会,遇到忽兰身前一个亲兵,顺口问了问开封吴氏。
亲兵一脸莫名其妙。
金明清心知忽兰根本没管这事。也就让亲兵走了。
这年头谁不忙啊。
前朝姓金的皇帝一个比一个操蛋,也没几个人为亡国难过,虽然有几个文武臣工拉着大小老婆上吊跳井,那也纯是不想剃头发。
绝大多数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女儿侄女外甥女往西凉王子府上送。
忽兰是可怜她,又能可怜多久?何况背地里不知谁给忽兰下蛊,忽兰一口咬死是她金明清下的。
等这可怜劲儿一过,怕是要对她搞清算。
那滋味怕是不大妙。所以金明清还是得给自己想个后路。
金明清一路想一路走,长安城中道路泥泞,都是被马蹄踏碎的尸骸,偶尔几个脑门上贴了“顺民”黄纸的人,拿着扫把哆哆嗦嗦收拾。
遥遥见到路边有一大团白花花的东西,还微微蠕动,金明清走进一看,竟然是一具孩尸,尸身爬满蛆虫,怕已经死了几天了。
正是晚秋,夜来起雾,周围白茫茫一片,隐约有几团火,传过些油腻腻烟气,金明清知道那是尸体烧出来的油气。
西北有个规矩,死人了魂还在身上。得亲人陪一阵。不然灵魂孤零零的,连去路都找不到。
金明清反正也没事干,坐在那死孩子旁边,后背往墙上一靠。心里还在琢磨到底是谁给忽兰下蛊。那得是离得又近,又跟前朝有瓜葛。好像也就她金明清自己了。
好像也就金明清她自己了。倒也不怪别人怀疑。
正想着,身后忽然湿漉漉的,一道冷风顺着脊梁往下窜,金明清反手一摸,自己后背全都是血。
金明清一下站了起来,回头一看,那面墙不知何时被人拆去几块砖,露出一张大白脸,从墙后头看着她。
金明清吓了一跳,再看,那根本不是大白脸,那是一张爬满蛆虫的死人脸。
金明清往后退了一步,恰好踩在那孩尸上。
这不踩还好,一脚踩下去,孩尸居然发出咕咕唧唧一串笑声。
一片浓雾之中,那笑声冷得突兀。
金明清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张小孩脸,咧开大嘴朝自己笑。
就算她胆子大,当即也吓出一身白毛汗,定睛一看,原来是食铺老板的孙子。
她眼角余光一瞥,见那孩尸好好躺在原地。
原来就这么一会功夫,金明清做了场噩梦。
她咽了口口水,胡乱爬起来,问那小孩,“怎么了?”
那小孩嘿嘿笑了两声,“姐姐,爷爷奶奶想请你吃碗面。”
金明清笑了笑,刚要拒绝。那小孩又道:“多亏了姐姐那金杯,奶奶爷爷没给西凉鞑狗杀了。这面姐姐可得吃。”
说完,抓着金明清的手,就往前走。
金明清走了两步,心里还想那噩梦。那张脸满是蛆虫,但感觉很熟悉,金明清一定很认识,到底是谁呢?
金明清越想越觉得寒气往骨头里钻,赶紧不想了。
依旧冰得打摆子。
这小孩的手好冰。
小孩扬起脑袋看她,“姐姐,到了。”
二人正停在面铺门口,左右雾气蔼蔼,唯独看得到这家面铺,铺子门口摆了一只方案,案上供着铜香炉。炉身贴着“西凉皇帝可汗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乃西凉新政,降服臣民在家门口烧这么一口香炉,西凉军就不进去抢。但政策是这么个政策,底下人照办不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