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用司命星君安置,便坠元神入凡世,方遭此大难。
这话轻飘飘落下,却砸在他心头。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面上并非嗔怒,唯有哀恸转瞬即逝,立时被他牵住了手。
她指尖挪动,与他十指相扣。
“要回家了。”他弯起唇角,“要怪我,要我立誓许诺,都等回家以后,一句句说来。”
故安终于红了眼眶。她望向明沧,勉强一笑,道,“让二位看笑话了。”
可不是什么笑话。明沧想。他与季上眉皆耳目明敏,静听了这一会儿,若说方才还只是猜测轮廓,现下却愈加明晰了。
然他亦只点头,望着白慕尘手中法籍,将话头挑开。
“这法籍……”他目光凛然,慢慢道,“莫不是江家所传、封甫所寻的那本……”
“妖法。”季上眉接到。
“若你们要这么说,”白慕尘笑道,“那便这么叫吧。
“我来之前,已将这处情形听了七八分。知往前数十年间争斗,亦知此世有人修炼,欲要登仙,却因灵气不足,已近千年无人成功。”
明沧点头,“正是如此。但不知这些,又与这法籍有何关联。”
“若要谈这关联,还要从另一桩事说起。
“二位想必也是修行之人,知世间有清浊两气存在。合为混沌,分为神……灵力与妖邪。唯有清浊相衡,方可平稳晏然。”
这话也是他醒来之后、下界之前,听司命混在那相求之事中讲出来的。他一听便知,必是紫微吩咐,要司命假作无心之言转告。
要他悟的,亦非这凡世中什么风云,而是上界劫数,神魔两难,是长洵所殉的最后一则天道。
“我能明白。”季上眉点头,静待下文。明沧看了故安一眼,见她只是沉默,似有所思。
“此世九州之中,灵气微薄、修行之人相互争斗,皆是因唯有清气,无有浊气。换言之,唯有仙灵,无有妖邪。”
季上眉眸光一震。明沧紧接着道。
“即便真如您所说,我们又能如何?总不能刻意造出些妖邪……”
白慕尘却没答话。明沧声音渐低,眼中闪出些不可置信。
“不是造出妖邪。”
那本法籍渐渐悬空,浮于白慕尘面前,“是许久之前,这世间浊气,不知被谁尽数封印于此。且非下界之力可以干涉。”
他顿了顿,“若我没猜错,这法籍,从前是毁不掉吧?”
故安看了看面前木楞两人,点头道,“正是。”
“那我今日,便帮你们毁了。听二位方才所说,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这也算为民除害?”
季上眉不及出言阻拦,便见烈火骤燃,竟如盛放红莲,开在白慕尘掌心,那本千年来都毁不掉的法籍,转瞬便成灰烬。一缕暗影自火中逸出,散于空中,再无踪迹。
而他面上仍染着笑意,笑中无喜无悲,全无动容。
“想来还有一物。那柄剑……”他对故安道,“确是安泽那剑的一分残影。此番便留在这儿吧,是了却他那桩因缘,也当做是我放出浊气的一桩补偿吧。”
“天道难悖。”她低头望着与他相牵的手,“此是顺其而行,不该怪你。”
白慕尘似是想到什么,神色一滞,然并未多言,而后起身。故安随他站起,搁下茶盏,与他并立,俨然一双眷侣。
“浊气既归,如你所料,将生妖邪。然灵气也将随之而沛。”白慕尘道。
明沧与季上眉亦起身,二人知多言无益,亦知一切已成定局,正如此刻,便要与故安辞别。
“此非我所愿,然不得不为。二位大可归罪于我,但事已至此,望能各以黎民为重,履既定之责。”
季上眉道,“我不会归罪何人,但尽力而为罢了。”
明沧低笑一声,“还该多谢二位,将这‘天机’直言相告。”
“如他所言。”故安看着明沧情绪翻涌的眼,缓缓道。
“我之祝词,还是一样。郡主,明先生,今日一别,若有机缘,仍能相见。”